见郑冲如此慎重,五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猜不到郑冲到底要说什么。
郑冲当下缓缓说道:“今岁张兄坐师周阁老被温体仁参劾,不得已告病辞官,如今乃是温体仁出任首辅。此人外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蔽贤植党,尤擅揣摩上意。他先在袁崇焕事上推手,又斗倒东林钱谦益,再害登州孙元化,现下又取代周延儒,而他自己身为阁臣,却多年未尝谋一策,足见此人用心至深。只因做事的人都会犯错,犯错便会有把柄,而他温体仁从不做事,自然也就不会犯错,令人无法拿捏把柄。”
陈子龙沉声赞道:“外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蔽贤植党,尤擅揣摩上意!郑公子这几句评语真是一语中的,只是这温体仁当政,与我复社有何关碍”
看来陈子龙此刻还只是个官场初哥啊,这都不明白么当下郑冲缓缓说道:“复社兴起时,周阁老为首辅。张兄崇祯三年与吴伟业等人考取进士,周阁老乃是张兄等人坐师,复社中有许多人都出自他的门下。周阁老在首辅位上时,多倚重复社为其张目,而复社也多借周阁老声威,相映成辉,相辅相成。但如今周阁老告病辞官,张兄又早在去岁便已经因家人病故而丁忧归籍,朝中复社声势已经大不如前。”
徐孚远颔首道:“这倒是真的,因此我们复社今岁开春才在虎丘举办诗会,便是想造些声势,教朝中奸佞都看看,我复社可不是易与之辈。今秋闻得周阁老告病辞官,便又在泉州办诗会,便是再造声势之意。”
郑冲叹口气道:“诸君不畏强权的品行,的确教人敬佩。但就如同我刚才所说,诸君情商颇低,这件事办得差了。周阁老告病辞官,若是圣上不准,他能辞得了官么”
黄宗羲这时候才惊呼道:“郑公子的意思是,周阁老辞官乃是圣上的意思”
郑冲苦笑着道:“还多亏你们复社虎丘大会加了把力道,才让圣上下定了决心。自古天子驭人之术,岂能容一个有复社支持的首辅继续主政你们的虎丘大会让周阁老的相权一时间到了无以比拟的高度,威胁到了圣上的皇权威严啊。你们没能理解当今圣上,也没有想好如何与当今圣上相处,自然是会适得其反。你们越为周阁老鸣不平,复社声势越大,圣上就越是忌讳。而温体仁只是恰好利用了这一点而已,一击即中,便可令你们一败涂地。”
闻得此言,就连张溥也都呆住了,看来他们几个直到现在才明白郑冲为何说他们情商低。
张溥博学多才,演讲能力也很是厉害,相当于后世美国马丁.路德.金的水平。但郑冲认为他的政治斗争水平也和马丁.路德.金差不多,空有激情而无情商。张溥不仅在政治上极度狂热,还很有野心和手腕。在成名之后,他不肯按部就班地出仕熬资历升官,而是企图一步登天,借广收门徒以控制知识界、把持科场,最终达到左右政权之目的。
在这一点上,他太过张扬,虎丘大会,衣冠盈路,一城尽观,哪个皇帝会喜欢复社这种闹腾不休的社团更何况这个社团中都是今后可能当官的文人这些人一旦当官之后,必定是抱团结党,然后把持朝政,严重威胁到了皇权啊。
郑冲见几人面色都有些惶恐,知道他们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意思,当下也不再朝这个方向说下去,又道:“温体仁当上了首辅,自然对复社和张兄极为忌恨,他将复社和张兄视为周阁老一党的余孽,定然会除之而后快。温体仁这人,做阁臣不会做什么好事,但整人的事,他倒是一刻也不会停下来。如今他一朝成为首辅,自然就快意恩仇,我猜想过不了多久,他便会策动属下伺机陷害复社及张兄。”
陈子龙立刻起身怒道:“岂容奸佞猖獗若然他温体仁真敢陷害,我等定然据理力争,教他落得个灰头土脸!”
方以智也道:“正是,自古邪不能胜正,宁直不屈,我等复社共同进退!”
郑冲摇摇头苦笑起来,这些君子果然真是一根筋啊,当下缓缓道:“复社自虎丘大会后,便是:复社声气遍天下,俱以两张为宗。江南各地士绅、文人、才子纷纷登名社录,争入你张溥之门。越是这般,朝廷越是要打压复社!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