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溥的语气似乎对今岁参加秋闱的才子们考试成绩很不满意,于是又再次重申了一遍科举八股的要旨,但郑冲却觉得复社才子们落榜似乎问题不在这里,他还是觉得大明朝已经开始排斥这些复社才子了。
“天顺以前,经义之文不过敷衍传注,或对或散,初无定式,其单句题亦甚少。成化二十三年,会试‘乐天者保天下’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乐天,四股。中间过接四句,复讲保天下,四股。复收四句,再作大结。弘治九年,会试‘责难于君谓之恭’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责难于君,四股。中间过接二句,复讲谓之恭,四股。复收二句,再作大结。每四股之中,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其两扇立格,则每扇之中各有四股,其次第文法亦复如之。故今人相传谓之八股。若长题则不拘此。嘉靖以后,文体日变,而问之儒生,皆不知八股之何谓矣!发端二句,或三四句,谓之破题。大抵对句为多,此宋人相传之格。下申其意,作四五句,谓之承题。然后提出夫子,为何发此言,谓之原起。至万历间,破止二句,承止三句,不用原起。篇末敷演圣人言毕,自摅所见,或数十字,或百余字,谓之大结……”
张溥在台上滔滔不绝的说着,不愧是办科举补习班的,果然是有真材实料,经验八股之说,张嘴就来,都不用看稿件的。
郑冲听得很是气闷,一旁映雪那丫头更是听到后来,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却引得周遭书生们一阵冷眼,吓得小丫头缩缩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再看周遭学子,甚至不少人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墨,取出书册来,便当场记录,生怕漏过一句。
好不容易挨到张溥总结完秋闱科举试场上的得失之后,只听他话锋一转,开始抨击其朝廷时局来。
“今岁盛夏,周阁老因病致仕,温学士入阁主政,然此君得坊间品评曰:外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蔽贤植党,尤擅揣摩上意。诚观此语,言意犹深,道出此君真秉性。更兼此君自元年入阁,多年未曾设一谋于朝事,终日庸碌而无为,实乃吾国吾民之庸人耳……”
听了这话,郑冲吓了一跳,张溥口中的所谓坊间品评实乃是出自他的口啊,张溥这话也很有意思,坊间品评,就像后世网络上常用的,据热心网友透露什么什么,是一个道理。
郑冲吃了一惊之后,更是忍不住皱眉暗想:“张溥怎会这时候忽然开始公开批评温体仁了难道是听了我那晚的话后,决定先下手为强不对啊,无端攻讦一朝首辅,张溥莫不是失心疯了”
侧头看了看一旁的黄宗羲,目光相对,黄宗羲看到郑冲略带疑惑的眼神后,低声缓缓解释道:“前晚郑公子一席话后,令我等茅塞顿开。果然被郑公子言中,今晨金陵传来消息,温体仁授意其弟温育仁并宜兴吴石渠作了《绿牡丹》一书,改为曲目后,如今在金陵等各处传唱。此曲目中多讥诮我复社之处,更有甚者其内多影射我复社把持本朝科举,徇私舞弊等等。张夫子看了之后,又得郑公子提点,加上此趟秋闱我复社竟无一人中式,便知此乃温体仁发难之前在造声势。因此,今晚诗会前,我等便要反戈一击,先教天下文人士子们认清这个奸佞之臣,以免这奸臣趁我等不在江南而混淆视听。”
郑冲恍然大悟,原来是温体仁已经开始出手对付复社了,那《绿牡丹》一书他倒是看过,乃是明末戏剧家吴炳吴石渠创作,书中以嘻笑怒骂方式辛辣的讽刺了假名士的卑劣言行,狠狠鞭挞了文会中的假名士招摇撞骗、利用科举考试大肆舞弊的丑恶现象,揭露出崇祯朝的科举考试弊端百出,已不能秉公选拔直才的严峻现实。
郑冲点点头,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吴炳书中写的其实就是复社的真实所作所为。张溥在复社成立以后,是逢考必中,还在周延儒主持的会试中大肆舞弊,那一届张溥成为会魁,他的门人吴伟业为会元。
更不可思议的是按照惯例,吴伟业的会元稿应该由他的房师(即考官)李明睿写鉴定,然而张溥参加的这次考试却打破成规,“新进士刻稿,皆房师作序。是时天如名噪甚,会元稿竟以‘天如先生鉴定’出名。”谁能想到国家的最高级别的考试中,一个考生的试卷鉴定居然是由另一个同时参加考试的考生来做,天下荒唐事莫过于此!崇祯朝的科举俨然已成笑话!
而高中进士后的张溥依仗着周延儒和东林党的支持,即使请假还乡不在朝为官,却能全面操纵科举考试的录取结果,“四方噉名者争走其门,尽名为复社。溥亦倾身接纳,交游日广,声气通朝右,所品题甲乙,颇能为荣辱,,,,孰元孰魁,孰先孰后,庶常(张溥)已编定无遗人矣。”
人家说的是事实,郑冲没有任何的表示,这让黄宗羲微微有些失望,忍不住道:“郑公子,如今奸佞猖獠,如此恶毒攻讦我复社,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那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