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文定连忙给邝讷引见岳炎。说基本查清关知县是自尽身亡,又粗略介绍一番,并大大夸赞了岳炎年轻有为,在蛛丝马迹中找到真相。
跟伍推官叙旧,邝讷也没忘记偷眼打量岳炎。这年轻人年岁不大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气,唇红齿白、俊朗面容下掩不住的干云意气。
没有接伍文定话头,邝讷轻轻放下茶盏,露出比管家更职业的微笑,颇有意兴的问道:“这位小友说可惜,可惜在何处啊?”
岳炎这才起身施礼,说声告罪。然后指着厅堂正中的《庐山高》画作说道:“白石翁书法师黄庭坚、画风从王蒙又兼营南宋院体,乃当世名家。”
邝讷点点头,心想这孩子倒有些见识。
“这幅《庐山高》,用笔沉稳,浑厚简达,笔墨粗简豪放,气势雄强。”岳炎夸道。
邝讷端起茶来轻呷一口,面上颇为自得,这幅画是他的心头好,重金求得高挂厅堂,岳炎的点评恰好挠到痒痒肉。
“不过…”岳炎话锋一转,冷笑道:“却不是真迹。”
邝讷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心说这孩子说话怎么大喘气?
邝员外瞪大眼睛瞅着岳炎,自觉有些失态,忙稳了心神开口道:“小友看出什么不妥,何出此言呢?”
还是那话,媒体人是杂家。上一世岳炎在某博物馆见过这幅真迹,也了解其传承。莫说这件极品画作,即使是一般的文物,也讲究传承有序。在岳炎的印象里,这幅画的历代收藏者,绝对没有邝讷的名字,也就好“信口胡诌”了。
事实上,他上一世也没听过邝讷的名字。
“白石翁将黄庭坚笔意融入山水,是在五十岁之后,而《庐山高》是其为老师醒庵先生七十寿辰所做,时四十有一。”岳炎回到座位坐下,端起茶也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四十岁的沈先生是如何画出六十岁以后画风的?那时白石翁的风格应该是由繁入简,由细入粗。”
岳炎转头看向伍文定道:“是吧,伍叔?”
伍文定张着嘴茫然不知所措,心说这孩子莫非真的是周颠仙人的弟子?
……
现场气氛有些尴尬,邝讷咳嗽两声,面色微微泛红。
所谓“信口胡诌”,岳炎也是有理论依据的。那一世跟书画大家们厮混,也听得了一些沈周画作的特点,还听说唐伯虎临摹了一份,所以一针见血毫不客气。
岳炎没想着留情面,继续补刀,道:“白石翁如今就在长洲县归养,若不然员外可以当面请他点评一二,看小子说得对否?”
沈周在苏州养老人所共知,可邝讷却不敢轻易上门,问的是真假,伤得是面子。
“多谢岳公子指教。邝云,撤了,烧掉!”邝讷面色铁青道。
邝家富可敌国,正堂竟然挂着一幅赝品,还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当面打脸,这份羞辱邝讷前所未有,若是传扬出去,江南第一家还不被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