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了,终于找到你了,以后我有什么心事再也不怕找不到人倾诉了。”她轻轻拍了拍沈舒窈的手背,暗黄的脸色并不妨碍她此时的喜悦之情,“你看我尽顾着高兴,都忘了请你进屋,走,咱们屋里聊。”
“快跟你嫂子进屋,外面太晒了。”林义为赶紧接过缰绳将小斑马栓在小院的槐树上,对暮秋轻声说道:“家里的米面快没了,正好今日发了工钱,我去街上买一些,随道把你的药抓回来。”
暮秋叹了口气,望着眼前依旧伟岸,但却被骄阳晒得黝黑,无论何时都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丈夫,终究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进门的东边就是生火做饭的灶房,约莫一丈宽昏暗的堂屋摆设着方桌,墙上钉着一排碗架,左右两角的铁丝上悬挂着一块蓝色粗布,用以遮挡灰尘。
暮秋端走放在矮凳上的针线布篮,拉着沈舒窈坐下,又给她倒了一碗茶水,笑道:“房子虽说是破了点,但好歹在京城有了自己个儿的家,沈姑娘可别嫌弃我们如今过得太寒酸。”
沈舒窈摇了摇头,缓缓开口,“听嫂子的意思是不打算回淮州了么?”
“不想回去了,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处处给义为穿小鞋,就因为当初他外甥犯下命案逃跑,义为带着捕快整整一天一夜才将人抓回来,最后他外甥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斩首示众。没想到他竟然将他外甥的死算在了义为头上,从此便记恨上了,义为不过是听命办事,如何能怪罪到他头上?若真要怪也是怪他死去的外甥不该杀人。”
“义为气不过,就与知府争论起来,没想到这丧天良的知府竟然让人打了义为六十大板,还革去了他的捕头一职,叫人将打晕过去的他仍在大街上。百姓们不敢得罪知府大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直到入夜后,才被好心的更夫悄悄送了回来。”
暮秋哀戚的眼神仿若一滩死水般无波无漪,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接踵而来的还有晶莹的泪花,她抬起略微粗糙的手缓缓试干眼泪。
“我看到被打成重伤命悬一线的义为差点晕死过去,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于是我托着笨重的身子照顾着昏迷高烧不退的他,晚上根本就不敢睡觉,生怕自己睡着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就这样挨到了第三日正午,他才慢慢苏醒过来,我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自己竟然出血了......最后非但孩子没保住,自己还落下一身病。”
沈舒窈将手轻轻覆在她颤抖手上,安慰道:“京城的大夫医术好,你这是流产所致的血亏,只要放松心情,好好调理身体自然就痊愈了。”
她虽然对这种大月份流产造成的身体伤害不甚了解,但也很清楚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恢复过来的。
又加上她现在郁结难消,恐更不利于身体的恢复,所以她要安慰她,不想再让她多添愁思。
果然,暮秋在听到沈舒窈的一番话后,情绪平稳了许多,点了点头。
“义为说京城繁盛无比,是东陵最美的地方,既然在淮州呆够了何不换个地方生活?再者你和莲儿都在京城,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如此我们还能经常串串门。”
沈舒窈抿嘴不说话,看见桌上盖着花布的竹篮隐隐透着花香,转移了话题,“嫂子这是打算要做槐花饼?”
“是啊,这京城槐花的花期长,如今都这月份了还开着,我左右闲暇无事就在院子里摘了一些。”暮秋把竹篮上我花布掀开,起身去碗架取出一只大碗,把竹篮的槐花全部倒进碗里。
有一些槐花落在桌上,沈舒窈帮忙将它们全部捡起来放进碗里,想起莲儿曾经也是最喜欢吃槐花饼了,淮州的槐花只在每年的四、五月份开一季,每逢槐花盛开她总是兴冲冲地挎着篮子满天跑。
往往一出去就是一整日,回来后大小篮子满满当当全是香气扑鼻的槐花,为此沈舒窈总是取笑她,说满山是槐花都让你摘完了吧,而她却总是笑着说谁谁谁比她摘得更多。
还听人说槐花晒干了可以泡茶后,于是每年的这个时节,她们的宅院里总是摆满了竹筛,而今槐花依旧常开,可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她压抑着自己情绪的起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对暮秋说:“嫂子,我还有些事要忙就先走了。”
“吃了槐花饼再走吧。”慕秋放下手中的碗,过来挽留她,“我这一会儿就得,你看外面天气还那么热,你若是担心莲儿一个人在家,等一会儿你林大哥回来了,你告诉他你家的住址,让他去把莲儿找来。”
沈舒窈握缰绳的手登时一顿,良久才转过身,轻声道:“莲儿已经没了。”
没了,暮秋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已经不在这个尘世了,她缓缓走近她,低声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沈舒窈紧紧攥着缰绳,声音平缓地说:“快两个月了。”
暮秋对莲儿的熟悉程度不深,但她却非常清楚莲儿在沈舒窈心中的地位,一个被视如亲妹的婢女。
纵然她的语调平缓淡然,但是里面饱含的艰涩与自责却还是在无意间流露了出来。
“莲儿是个好姑娘,她和我的孩子一样只是去了另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充满欢声笑语,每个人都幸福美满地生活着。”
沈舒窈望着眼前这个容貌憔悴却依然精巧的女子,内心深处散发的真挚善意,她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始终保持着沉默。
南边徐徐掠过一阵如热浪般的微风,吹起小院的槐树枝丫摇曳多姿,树枝间歇下斑驳的光线在伴随风向跳跃,炙热的阳光下依旧舒展的树叶,翻过一个又一个浪潮。
一簇簇散发着幽香的洁白花朵,撒娇似的沸沸扬扬飘落下来,仿若雪花徐徐滋润着干涸的大地,氤氲出朦胧旖旎的琉璃世界。
而身处在其中的人仿佛感受到自己身上散发的常寂琉璃光,明净安定天静如水。
沈舒窈解开绑扎在槐树上的马缰,徐徐牵着马出了小院,在翻身上鞍之时暮秋走上前来,“沈姑娘,办完事来家里吃晚饭,有你最喜欢的玉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