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寻死腻活的娘亲泣不成声,让她不要抛下她一个人,如今她清白已毁,早就无颜存活于世,若不是放心不下娘亲,早在玉琼楼就咬舌自尽了。
而今娘亲要赴死,她自然也是要跟随的,这样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若有来生,她还愿做她的女儿。
绿娥一席话,却字字戳痛了娘亲的心,她望着这样来之不易的女儿,她怎么舍得,舍得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死。
也就在那一次,她终于打算不再隐瞒了,道出了她并非蒋同知亲生女儿的事实。
就在她还为来得及消化,这令她愕然的事实时,金禾泰就找到了她们。
他愤怒地当即便甩了她娘一耳光。怒斥她身为母亲,不懂得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却让她吃了那么多苦。
她娘甘愿受了,她沧桑的脸庞上一个通红的五指印,她怔愣地望着这个恍若隔世的人,至此再难开口。
而金禾泰也因为绿娥被丕威欺负时,没有及时赶到营救而深深自责,他想着那个让他愧疚难当的深夜。
他望着那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如今却欺负他女儿的畜生,便再也忍不了了。
他用那只受伤的手,捡起萧睿遗落在地泛着亮光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要害。
他闻着空气中蔓延着浓重的血腥气,借着刀柄光亮看着,如急流般喷泄的血液。
直到那躺在地上的人,再也不能动弹,他才又在尸体身上刺了几刀,而后将刀扔在地上。
然后,他脱下外袍,裹住衣衫不整的绿娥,抱着她离开。
并且将她安置在客栈,并派人精心伺候,而他却带上人皮面具,去玉琼楼替她赎了身。
如今他将聃狎王的心腹杀死了,若是被人查出来,戟陇必定要给聃狎一个交代,而他必定难逃一死。
是以,他不能以真实身份出现在绿娥面前,更不能让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唯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保护她。
他甚至挖空心思,伪造了浦耀伦醉酒意外坠死的戏码。
而玉琼楼的老板娘逼良为娼更是罪无可赦,可当他潜入玉琼楼时,却因为当时人太多,时间上来不及。
他只能先掐死她,然后在房中找到一块百兽青石,用绳子把它绑在尸体上,而后将其抛出窗外沉入河底。
本以为一切做的天衣无缝,既帮绿娥报仇雪恨,又不会被人察觉到这几人死与她的遭遇有关。
即便将来自己真要为丕威偿命,至少他的女儿还好好地活着,此生他未尽到父亲的责任,至少老天还是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奈何天不遂人愿,一切全被沈舒窈识破了,他本想连她一起杀了,结果却被呼延拓拦住了。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呼延拓都知道,基于他事出有因也并未追究,只说若东窗事发会想尽办法保他一命。
毕竟戟陇还是需要这名武将的,就因为有他的存在,聃狎这些年才歇了吞并他们的心思,所以才有了后来一起合作攻打东陵的计谋。
而呼延拓阻止金禾泰杀沈舒窈,只是因为忌惮萧玄奕,他早就看出来萧玄奕对沈舒窈不一般,若除掉沈舒窈,这起命案自然会不了了之。
可是,动了萧玄奕看重的人,这代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虽然他表面看起来不理俗事,实则他却是东陵最可怕的人。
换言之,对于戟陇来说,死了丕威却是对他们非常有利的,就算聃狎王要和他们开战,也要掂量掂量如今的的局势。
如今他们引以为傲,骁勇善战的铁骑已经被萧玄奕灭了,再加上丕威已经身死,聃狎王已经没了挑恤的实力。
如果他真的咽不下这口气,非要与戟陇开战,那无疑是在自取灭亡,如果他识相,只提出赔偿条件,那戟陇是可以坐下来听听的。
秋风萧萧,卷了残叶漫天,在微凉的风声中伴有沙沙的细雨声。
千千万万密集的雨点,从长空落下来,给这个繁华喧嚣的京城,覆上一层薄凉的寒意。
秋季即将过去,冬季就快来临,绿娥神色黯淡地看着细腻的雨点,想着娘还在客栈等她。
许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是生我养我的娘,如今她老了需要人照顾,我是不会离开她的。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你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你亲手杀死了。”
言毕,她决然转身离去,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何表情,甚至都不愿意听他呼喊自己的声音。
是的,她恨,她恨他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此生,她都不想原谅他。
他和那些伤害侮辱过他的人有什么区别?若不是他这么多年求子嗣无望,他如何会想得起自己,想得起她苦命的母亲。
而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的慈母,却被他这般唾弃侮辱,即便她再卑贱再无能,可她也是她这一生中最亲的人。
沈舒窈站在凄风萧瑟的灰墙下,遥望着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一时之间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
而金禾泰已经注意到不远处的她,他一直深沉的面容上,终于有了悲戚的痕迹,他越过她一直往前走,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报应啊......”他望着长空露出凄惨的笑意,徐徐转首看着她,良久,缓缓道:“你说得对,若我当初没有一意孤行逼巴雅拿掉孩子,她们会一直留在戟陇,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或许......一切真的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他在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丝毫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提了个醒。
“浦耀伦虽罪有应得,但你别忘了他有一个正五品朝廷命官的爹,以浦烨对这个庶子的宠爱程度来看,此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问罪他的意思,若是绿娥她们不跟你一起走,我担心她们会有危险,你应该清楚浦烨虽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想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简直比踩死一只蝼蚁还要容易。”
“即便她不认我,我也会派人保护她的。”他慢慢阖上眼,低声叹了一口气,而后步履缓慢地离开了。
沈舒窈望着他寂寥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