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完后,清醒过来的谭松林感觉到自己鼻塞,呼吸困难,有轻微窒息感。一打听到主刀医生竟然是傅星河时,他觉得自己鼻子堵得更难受了,立刻怀疑自己感染了术后并发症——空鼻综合征。
他一口一个傅星河报复他,躺在病床上,说话还不能说完整,就指控傅星河蓄意报复。谁都知道这个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下半辈子都生不如死!每次呼吸进来的空气都像是刀片!
假如病人没法从自己的呼吸问题上转移注意力,病人就会焦躁、疲劳、注意力无法集中,甚至是抑郁。最麻烦的是睡觉的时候,这个毛病会将人折腾得生不如死,想睡觉都没办法,只能在鼻孔里塞着湿棉花,才能勉强入睡。
前几年,因为空鼻综合征,国内出现了几起震惊医疗界的病人杀医案。谭松林现在就是认定,自己一定是得了空鼻症,不然他呼吸怎么这么难受?而且他认定是傅星河的蓄意报复,有气无力地躺着道:“起、起诉他!”
“得这个病,还、还不如死了算了!”
家里人不清楚他现在的感受,一听他一口一个报复,一口一个起诉,当即觉得是不是主刀医生干了什么。
可是他们这个起诉,根本拿不出证据来,没办法确认病人到底是不是空鼻症,或者到底是不是由于手术原因引起的空鼻症,所以医院没办法给他下诊断。
谭松林却认定是傅星河的错,咬定道:“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他的动机还不够明显吗?!是我举报他的私生活给院务的,是我让他性向曝光的!他心里肯定怨恨我的!这肯定是蓄意报复!”
旁边儿的病人都听不下去了,“人医生救了你命吧?人要害你还救你做什么?”
“他就是想让我生不如死!”他言之凿凿。
护士听了,转头就无语地给黄医生发了简讯,这49床病人怕是疯了——主任不计前嫌尽了自己医生的责任,把你从死亡线上拉扯回来,你还要恩将仇报?这种人活着就是膈应人的吧,早该让他死在手术台上多好。
黄大夫也被他的不要脸所震惊,瞠目结舌道:“他拿不出证据,又说您报复他。”
林天不清楚原委,不知道这个49床病人就是谭松林,插嘴道:“报复什么啊,又不是演基督山伯爵,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手机又响了一下,黄大夫低头一看,这下更是啧啧称奇,在医院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人,“这个人,他、他竟然还说要转院,说我们科室齐心上下要整他!还不给他下诊断书!他这没病,检查不出来毛病非要说自己得了空鼻症,非说您报复他,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我怀疑他不是空鼻症,是被害妄想症吧!”
在办公室门前站定,傅星河对黄大夫道:“让他折腾去,转院也别拦着了,不早了,你先去食堂吃饭吧。”说完,傅星河把林天拉进办公室,然后关上门。
黄大夫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心想这主任还真是修炼到家,一点也不生气?
林天追进去,注视着傅医生换衣服,“哥,这个病人谁啊,怎么回事?”
傅星河不在意道:“小事。”
“都要起诉你了怎么还能是小事!”林天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傅医生不在意,林天怎么能不在意。
“小黄不是说了吗,你救了他,他还要起诉你,说你报复他,让他得了那个什么鼻子病,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傅星河穿好衣服,拉过林天,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林天声音一下没了,变成了唔唔的吞咽声。
“消气没?”
林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妥协,“我就是生气!那个人太不要脸了!”
傅星河没说什么,环着他的肩,带着他走,“我们去吃饭。”
林天心里还想着这事儿的,觉得这个人简直闻所未闻的不要脸,不行,必须得收拾一顿!
他没问傅星河要病人资料,这件事不能和他们家傅医生有任何关联,反倒是叫人去查,查出来的结果让林天彻底无言了。
他说谁那么贱那么不要脸。
林天看了眼手机,又看看傅星河,“哥,你昨天被绊住的那台手术,是不是谭松林?”
傅星河往他碗里夹菜,“查到了?”
“我生气啊,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这个小人做了多少坏事了。”林天气急败坏。
“跳梁小丑,跟他计较什么。”
“那我也要计较!”林天说完,就气冲冲开始埋头吃饭了,他原以为,之前那些教训,已经足够让谭松林偃旗息鼓了,哪知道,这个人还出来散布谣言!但人贱自有天收,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姓谭的出了车祸。
肇事者逃亡了,而车祸让谭松林面容全毁,后续需要整容手术才能恢复一些,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从生死边缘走出来,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却还在叫嚣着要起诉傅星河,可见这人已经小心眼到魔障了。
他觉得黄大夫说的有道理,谭松林不一定是有空鼻症,反倒是被害妄想症。
林天筷子挑了碗里的米饭粒,心不在焉地想着既然他怀疑自己感染了这病,那不如真的让他患上?
听描述,这种病似乎没有办法诊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大年初三,生命体征稍显平稳的谭松林转院了,他转到了沪市的一家专业整容医院,准备后续的面部整容,还请了沪市有名的耳鼻喉科的医生,为自己做鼻腔手术。
自从呼吸困难,怀疑是傅星河动了手脚,他就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空鼻症,这样认定后,他的注意力便经常都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鼻子老是堵着,呼吸不顺畅,经常感觉到窒息,心情焦躁,想摔东西,想发脾气。
这位有名的耳鼻喉科医生检查了鼻镜后,道:“只是普通的鼻塞,可能有一些术后感染的问题,还有一些是心理作用,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您没有得空鼻症。”
谭松林暴躁道:“那我怎么呼吸这么难受?!太痛苦了!”
医生好脾气地笑笑,“不然这样吧,实在难受的话,你签个手术同意书,做手术可以替你缓解症状。”
想也没想,他便签了手术同意书。
他的鼻腔手术原本安排在初五,但是初三晚上,那位医生的助理打电话来说他们大夫初五要出差,问能不能把手术提前到初四上午。因为他实在是忍不了这种注意力不集中的感觉了,便同意了。
每次他想做别的事情,都会被鼻子上的毛病绊住。
可是手术费用实在太高,他支付不起,医生好心地提出不然把部分高科技医疗手术器械换掉,换成人工。
他同意了。
自己身为外科医生,自然是知道,人工比医疗器械差的不远,准确度也差不多,经验丰富的大夫,甚至能做的比高科技还好。
他没想到的是,鼻腔手术后,才是他噩梦的真正开始。
手术前,他常常感到鼻塞,呼吸困难,难受,注意力总是集中在鼻子上,他便时常感觉到焦躁,偶有窒息感。
哪怕戴上呼吸机,他也觉得难以入睡,鼻子的存在感太过强烈。
但是术后,他以前的种种感受,统统加重了数倍!如果是术前是呼吸困难,术后便是不能呼吸,他只能张着嘴呼吸,恨不得自己没有鼻子,或者鼻子没有呼气功能!太痛苦了!
他必须得堵着一边的鼻孔,用单边呼吸,减轻痛苦后,过一会儿再换另一边的鼻孔呼吸。
他忘记了要起诉傅星河的事,如今满脑子只有这个庸医!庸医!打电话过去质问,对方诧异道:“您这边不是取消了手术吗?”
谭松林痛苦地拿棉花堵住鼻子,“那做手术的是谁?我告诉你们,你们搪塞我是吧,想推卸责任是吧!一个都别想跑!”
电话那头很是无语,“您说的初四上午,我们正在替另一位病人做手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替你做手术的是谁?你真的看清楚了吗?还是你想栽赃嫁祸?”
对方那么一反问,谭松林当即想起来,做手术前,他喝了杯药,觉得大脑昏沉,思维不清,戴了口罩和手术帽的大夫,还真不能确认是谁……麻醉推入后,他就更不省人事了。
他这才意识到,难不成自己这是被人陷害了?!
谁?谁会那么做?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又觉得是傅星河,又觉得是别人,他的注意力不能集中,不断被鼻子移开注意力,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脑子里全是浆糊。
他绝望地闭上眼,换了新的湿棉花,堵住鼻子。
他的下半生,都毁在了这个庸医身上。家里动用了全部存款给他动手术,现在还欠了外账,房子都拿去做了抵押。
医院实在太贵,实在是住不起,勉强出了院,一家人没了地方住,谭松林只好跑去求助自己的兄弟。兄弟却怪他拿谭娇娇当枪使,毁了他们家女儿的前途,不留情面地赶走他。
这下,全家三口,只能窝在车上,冬天又冷,他又舍不得开空调,没多久妻子就冻出了病来。
没钱看病,只能吃最便宜的感冒药,尽量穿多一点。
谭松林想重操旧业,可是他的那个诊所,早就让地痞流氓折腾得开不下去了,去曾经高薪聘请过他的小医院,别人如今却是对他爱答不理,在大厅坐了一下午,最后让保安给赶出去了。
手术台上,手术护士和麻醉师聊得火热,傅星河听见他们在谈论,“我前几天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个要饭的。”
“现在好多要饭的都是骗人的,也有真的,但别说,他们收入比我们还高!”沪市综合病院,待遇比的别的医院要好一些,但是转正做到主治的级别,每个月也才五千左右的工资,晚上加班做了手术,拿了加班费,转首就交了停车费。
“不是说要饭的有什么稀奇,我每次看到都会给两个硬币,但是正好兜里没钱了,只有几个一毛硬币,我全给他了,结果这个要饭的抬起头来呸我吝啬!”
“哇,那这个人可真不要脸,他缺胳膊少腿啊还是怎么的?”
“都不是,这个人毁容了,因为车祸毁容,家境发生了剧变,孩子还要读书,只能上街乞讨了。”说着手术护士叹口气,“怪可怜的,一张脸毁得面目全非,一看就是没有在术后好好护理,更难受的是,他鼻子好像有问题,扁平了一块,一直拿棉花堵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