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过去了多久,再次听见这个声音,他还是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曹烽……
他竟然有些不敢说话了。
维克多很关心他的感情生活,每一回见面,都会提出要给他介绍优质男友,段语澈一次都没同意,他认为自己不能说是完全的同性恋,若不是曹烽,他可以一辈子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而且见到别的男人,似乎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不喜欢白人的原因,总嫌弃他们有味道。
维克多就说:“说来说去你还是喜欢你的小puppy,那你就回去找他嘛!”
“我在船上的时候……想过了,我对他的感情是很自私的,我既希望他不要离开我,又不能回报他同样的感情。”他还记得自己那段时间非常苦恼迷茫,不知道怎么办,常常找维克多倾诉,维克多告诉他,你又喜欢他又不想他离开你,就跟他试试吧。
现在看来,他这种做法,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已。他在船上的时候,因为这个问题把自己难住了,经常还会控制不住地想他,海上的夜晚总是阴晴不定,他买的船虽然很贵,配置很好,但是在风浪下却如此的渺小、不堪一击。
在暴风雨和雷电中,有几次感觉船要翻了,又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维克多就更不理解了:“谈恋爱你管那么做什么!你是不是哲学看多了,你跟他开心不就好了。”
“不行的……”段语澈说,“我上次给我爸打电话,他说puppy进了一个什么研究所,就是很多高材生,很严格的地方。”
“像贝尔实验室那种?”
他曾偷偷回过国——卖了船后,他便回家见小姨,小姨和罗宾过不下去了,但她小姨是个很潇洒的人,感情出了问题,马上就找到了更好的新对象,搬家到了维也纳。小姨安排他学习了半年,然后用推荐信把他送进了一间还算有名气的音乐学院。上学的时候,因为华人超市的浪味仙没有他要的口味,他为了买浪味仙,就趁着圣诞假期偷偷的自己回国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小姨不知道,爸爸不知道,维克多也不知道。
他戴着帽子回到以前的家,没敲门,站在外面看了会儿,现在是段述民的上班时间,家里应该没有人。
大概他是在门外站得太久了,被发现了,一个女人打开门看了一眼,段语澈吓得就赶紧跑了。
他认出来,那是他爸的女朋友,圆润了一些,估计是生完孩子还没减肥呢。
现在肯定已经结婚了。
他买了各种各样口味的浪味仙在酒店狂吃,打开每包吃一口,结果晚上,段述民忽然给他打了一个“跨洋”电话,问他:“汤米,你现在是不是在国内?”
“没有!我不在!”他猜可能是爸爸女朋友认出自己来了,毕竟他想伪装路人甲还是有难度的。
段述民困惑:“是吗?我以为……你要是回国了,不能去打扰曹烽,他进实验室工作了,未来可能会拿科学奖,如果你去找他,他是同性恋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他可能会被实验室开除。”
段语澈呆了一秒,觉得段述民是不是在唬自己。
他还记得曹烽说起什么量子、半导体的时候,那是自己所不理解的东西,那也是曹烽的梦想。
“我没……没打算去找他。”
段述民对他不是很放心,但心底想他,嘴上却没有说:“我准备去瑞士玩,春节加上年假,玩个两周吗。”
“真的吗?你一个人来吗?”
“……爸爸带个人来。”
“哦,春节啊,那时候我不在,她……你们会讲英语吗,不会就报个旅游团吧,一次能玩几个国家,别自己乱玩把自己搞丢了又给我打电话……”
当时的段述民,都还好好的,健康有活力,还很幸福,段语澈也有了新的生活,同学喜欢他,女教授也很喜欢他,经常给他开小灶,下课也爱教他弹琴,一毕业就举荐他进某个爱乐乐团去当钢琴伴奏,不过段语澈没干下去,玩了两个月就跑了。他在西班牙待了一段时间,新学了西语,又去了更多更神秘的地方,经常杳无音信,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路上偶尔会遇见驴友,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一回被骗了钱,让他知道不能随便相信别人,可大多数时候,人都是善良的。
所以很多时候,他感觉无依无靠,好像有些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一想这些美好的瞬间,又会跟旅行路上遇到的朋友聊所见所闻聊人生,然后种草更多的目的地。
如果不是收到了小姨的短信,他都不知道爸爸居然病成了那样——明明前两个月打电话,他还好好的,只是有点咳嗽,说是感冒。
可居然现在已经到了,治疗不起作用,只能放弃等死的地步……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通知他?
段语澈一瞬间被拉入回忆,又被耳旁的声音叫醒。
曹烽问他叔叔是不是接回老家了,他想来看看他。
他的声音有些哑,还是很好听,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了。
段语澈没说话。
曹烽又喊了声:“小斌哥?”
段语澈努力控制住情绪,心里想,为什么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就忽然这么难过。
大概是发觉到他那边的呼吸声有些古怪,曹烽不知怎地,就感觉到了,沉默了两秒,忽然喊了声:“汤米?”
段语澈抽了口气,忙不迭把电话挂了。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曹烽了,决定要走的时候,他甚至没告诉曹烽自己做了决定,他记得曹烽来周泽亮家里找他那天,站在门外踌躇着不敢进来,段语澈那会儿生他的气,只是看见了,又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因为这些其实都没关系了,曹烽干预他的人生,威胁了他的朋友,不让他的朋友跟自己再继续玩,那自己走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曹烽站在门外,怔怔地看着他,良久说了句:“弟弟……能不能,不要走。”
那时候他差点就同意了,他仿佛天生就拒绝不了这个人说的任何请求。
段语澈走过去抱了他一下:“小烽哥哥,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你用功读书,我冰箱里有个红色的巧克力盒子,那个是给你的礼物。”
他顿了顿又说:“我会想清楚的。”
他发消息告诉段述民,自己要出国,公平交易,让他不要送走曹烽,不过他担心爸爸耍赖,所以留了自己的私房钱给曹烽。
爸爸没耍赖,曹烽上了他理想的大学。
内疚感让他说不出话来,段语澈去他们学校的官网搜到了他的名字,还看见了他的毕业照片。但他不清楚曹烽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网上也查不到更多的信息,一切消息都是段述民说的,他在实验室工作,是他喜欢的工作。
常小斌睡得流口水,段语澈生怕他口水掉自己身上了,就拿了张纸垫在他的脸颊上。
快到的时候,常小斌醒了,段语澈装作不在意地问他:“对了,曹烽怎么样了?”
常小斌:“……”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互相找他打听对方的消息。
“你说谁?”他装傻,“哦……你说他啊,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前两年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要请我喝喜酒。”
“喝、喜酒?”
常小斌心虚地点头,又一个劲地贬低曹烽:“他混得特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