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牵着马和狗, 怀里还抱着一只狼和一只狗,就站在岸上,看着赫连诛。
赫连诛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噗通一声扎进湖里了。
阮久还没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就这么不想见到自己吗
连夜跳湖逃跑
阮久呆呆的, 看了一眼格图鲁。
格图鲁举起双手,自证清白:“王后, 我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阮久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赫连诛好像不会水。
上回在大梁宫中,他为了阮久跳进水里,最后还是阮久把他给捞上来的。
阮久一激灵, 快步上前,把狗和狼和马都交给格图鲁, 要下去捞人。
可他才挽起衣摆,一脚踏进水里, 只听见哗啦一声, 赫连诛就从水里站起来了。
湖里的水根本就不深, 才到赫连诛的胸口。
阮久踩着水,表情呆滞, 原来你们鏖兀的湖都这么浅的吗
日光明亮, 照在青绿葱郁的草地上,赫连诛抹了把脸, 却总觉得眼前还有水珠抹不干净。
他用湿漉漉的衣袖擦, 自然是擦不干净的。
他用双手一下一下地抹着脸,搓得眼睛都红了,却仍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阮久,生怕他跑了。
而阮久就站在他对面, 被他欣喜若狂的目光看得不太舒服, 低头把自己漂在水面上的衣摆捞起来, 拧干水。
赫连诛舍不得移开目光,就站在原地盯着他瞧了许久,最后“嗷”地嚎了一嗓子,他像是一只小动物,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欢。
赫连诛“嗷呜嗷呜”地踩着水花跑向他,阮久有点害怕,怕这个小狗扑过来把自己压死,于是弯着腰躲开赫连诛要抱住的他的双手,转身要跑。
可惜没能躲开,阮久被赫连诛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腰。
赫连诛已是狂喜,抱着他在水里转圈,踩起一圈的水花,把岸边的草地都湿透了。
他大声向随从们宣布:“这是我的王后这是我的巧那”
他用汉话喊了一遍,怕随从们听不懂,又用鏖兀话喊了一遍。
想了想,又怕他们听不清,于是再喊了一遍。
最后他把这句话用汉话和鏖兀话各自喊了五六遍。
随从们都低着头,没脸再看。
赫连诛抱着比他还高的阮久,却十分轻巧。他抬头望着阮久,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雪山上的雪水渐渐融化,化作涓涓细流;好像他整个人都躺在春日里小绵羊剃下来的羊毛上,暖融融、软乎乎的。
一撮羊毛飘进他心里,变成一颗种子。
赫连诛是个还不通人事的小狼崽,动物和人不一样,动物从来不委屈自己,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就是怎么做的。
他把阮久稍放下来一些,抬起头,“啾”的一声,在他脸颊边亲了一口。
一口尚且不够,他对准阮久的脸颊,又嘬了一大口。
像狼吃人。
阮久使劲打他踢他,他也不松开。
他是小狼,他什么都不懂得。
赫连诛捂着脸坐在马车里,面前是板着小脸的阮久。
阮久生气了。
因为他使劲嘬阮久的脸的时候,在阮久脸上磕了个牙印。
不是他的牙太尖,就是阮久的脸太软了。
阮久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脸,刚才乌兰给他抹过药了,所以赫连诛提醒他:“你不要把药给抹掉了。”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阮久就生气,气得给他没捂住的半边脸又来了一拳。
“你闭嘴。”
“好,软啾”
“你闭嘴”
赫连诛紧紧抿着嘴,不敢再说话了。
但他看见阮久就高兴,看见生气的阮久也高兴,忍不住笑,也忍不住话。
才安静没几息,他就又忘了阮久的话,道:“脸上有牙印也很好看。”
阮久瞥了他一眼:“放屁”
“我没有。”赫连诛傻笑,“我很喜欢。软啾很好,我给软啾盖章了。”
他无时不刻不在用莫名其妙的话、向阮久发射爱心和粉红泡泡,被包围的阮久实在是受不了了,哀嚎一声,掀开马车帘子:“格图鲁,停车,我要骑马。”
格图鲁回头看了一眼大王,大王没有反对,一脸“软啾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底下软啾最完美”的表情。
于是他喊停队伍,让人把王后的坐骑牵来。
阮久上了马,还以为就此解脱,能够轻松一些,却不想下一刻,赫连诛也骑着马,哒哒地跑到他身边。
“软啾”
阮久极其无奈。
“软啾软啾软啾”
软啾恨不能一爪子把他踹下马:“你再吵我就回去了。”
赫连诛这才闭上嘴。
又过了一会儿,赫连诛小声问道:“软啾,那你还要走吗”
阮久看了他一眼,甩了一下束得高高的马尾,并不回答,骑着马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去了。
赫连诛的脸一下子就没有了生机。
原来软啾还是要走,他只是来送自己一程的。
他恍恍惚惚地骑在马上,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格图鲁紧张地大喊“大王”,想要把他喊回神。
但赫连诛的魂儿都跟着阮久跑了,阮久走了,他都要死掉了。
走了一整天,傍晚时,一行人在驿馆里落了脚。
阮久没用多久就和赫连诛为数不多的随从们混熟了,这时候大王的随从们都围着阮久打转。
“王后,这个房间好,晚上睡觉很安全。”
“王后想吃点什么现在去打猎还来得及。”
“王后要不要先喝点水,都走了一路了。”
赫连诛被抛在后边,面色阴沉得要滴水。
他心道,你们讨好他也没有用,因为他最喜欢的是我。
也有可能不是,但他马上就又要走了。
他都已经生了一下午的气了,为什么软啾还不来哄他
几个随从刚要出去打猎,还没出门,远远地就看见一行人正往这里来。
他们觉着奇怪,等人走近了,才明白。
哦,是国丈。
是国丈追上来了
随从们刚要跑回去通风报信,就被阮老爷抢了先。
阮老爷下了马,扯了扯马鞭,推开他们,快步走进驿馆,怒吼一声:“阮久”
阮久抱着小狼和小狗,出现在走廊那边,弱弱地唤了一声:“爹。”
阮老爷把马鞭倒过来拿在手里,又上前拉住他的手,啪啪打了他两下:“你”
他是自己跑出来的。
乌兰引路,只带了马和狗,还有狼,别的什么都没带。
阮老爷看了一眼赫连诛,按住阮久,低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说不清楚。”阮久拉着阮老爷上了楼。
阮老爷回头,对自己带来的一群人道:“先去做饭。”
他好像带了一群厨子过来,负责照顾阮久的饮食起居的。领了命,搬着锅碗瓢盆走进厨房,有条不紊地开始做事。
阮久把阮老爷拉到楼上,和他面对面坐着。
“爹”
“你别喊我。”阮老爷板着脸,拍了一下他的手,“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阮久抓了抓头发,“一觉醒来,发现整个宫里人都没了,赫连诛也不见了,就问了一下乌兰。我才知道,赫连诛要去溪原了。他竟然没跟我说,我不太放心,就过来看看。”
“他”阮老爷气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有时间担心他,你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爹好不容易才和太后说好了,她放你走,她还亲自找你说了两次,你怎么一直不答应”
阮久不说话,阮老爷的感觉不是很好:“你别说,你为了吃奶皮子,要留在鏖兀。”
“不是。”阮久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我是这样的人吗”
阮老爷满脸写着“逆子”、“不孝”、“伤透我心”。
阮久重新坐好,小心地看了看父亲:“爹,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怎样”阮老爷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和亲这件事情,赫连诛也有一份,我觉得应该先问问他的意思,太后不能代他做主。”阮久抿了抿唇角,“而且,前几天才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他肯定很难过,要是我也这样走了,他会哭的。”
阮老爷口出狂言:“你管他哭不哭”
阮久连忙捂住他的嘴,这是能在别人地盘上说的话吗
阮老爷道:“你要是不回去,我和你娘,还有你哥,你的那些朋友,全部要哭。你是要让我们哭,还是让赫连诛哭”
阮久不知道。
他沉默半晌,最后低着头道:“我不想让任何人哭。”
阮老爷看着他,知道他心意已定,起码不会现在就走,还是率先败下阵来。
“行吧,那就再留一阵子,等那个赫连诛不会哭了,你再跟爹回去。”
阮久用力地点点头:“嗯。”
见他皱着眉,阮老爷反倒还要哄他:“好好好,溪原也行,离梁国更近,爹时常过来看你。你想吃什么,爹吩咐让他们去做。”
阮久一长串报菜名已经到嘴边了,门外忽然传来嘎吱一声,赫连诛没站稳,从外面摔进来了。
阮久下意识看了看父亲的脸色。
不是很好,铁青铁青的。
赫连诛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笑得明亮:“我没事。”
“又没人问”
阮老爷继续口出狂言,被阮久按住了。
阮久把自己的老父亲推走:“爹,我想吃烧花鸭、蒸熊掌、蒸羊羔”
赫连诛:了不得了软啾要吃自己
阮久好不容易把父亲打发走,赫连诛见他走了,再也无所顾忌,“嗷”的一声,就扑进阮久怀里。
“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阮老爷去而复返,“轻轻”地推开门:“我不信。”
差点把阮久吓倒,赫连诛假装没听见,抱稳他:“软啾,溪原也很好玩的,我真的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赫连诛今天高兴极了,连饭都多吃了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