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袖间像玩魔术一般又抖出了一条若毒蛇般的黑链子。
黑链子被抖直时发出可怖的金属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吟唱。不到三丈的距离,在他六成力道的甩击下,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可以击穿连躲避都不会的徐澜宁的脑袋!
他后足发力,准备收人头。
然而,徐澜宁竟消失在黑链子的尽头。
梁沛有一瞬间的迷茫。一个大活人,在他全暴的杀气笼罩下,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除非,他刚才击中的不是人。
不是人那又是什么?
蓦然间,他只觉身子撕裂般的疼痛,然后他看到了一蓬血雨自一个只有半截身体的胸腔里狂喷出来,像是火山喷发时的岩浆,鲜艳而又绚烂。
徐澜宁,那个穿着棉白衫子斯文俊秀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右手轻飘飘收起挥出的大刀,在刀光闪耀下,对他露出吟吟笑意。
“梁沛,你是不是想要问我为什么会断在我的刀下?”
梁沛确实想问,可是他已经问不出口了。
徐澜宁将大刀递还给关照,一双眼眸水光洋溢,从下往上挑起的弧度真的很纯善。
“这个问题我曾经给无数个死在我手里的人解答过。我都解释得烦了,特别是你还追杀了我一个月之久,我心里更是不痛快得很。我本来敬你是个前辈,有那么一瞬间想给你解释,忽然想到如果你到阴间阴魂不散,把我的招式学会了将又不知有多少高手要遭殃。觉得还是算了。你让我不痛快,我也要让你不痛快。如果你觉得冤枉,最多去阎王殿告我一状,却又不能奈我何。我就喜欢这种有人恨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所有在场目睹这一幕的人都知道,厚王手下六大高手之一的梁沛是被徐澜宁给气死的。
三十架强弩完好无损的摆在了大院里。
偌大的洪宅在血腥和残肢断臂中显得阴森可怖。
静得虫鸣鸟叫都不闻半声。
此时此刻,洪其穹已彻底被吓破胆。虽然他不知道梁沛是如何死的,可是能得厚王青睐誉为第一高手的人竟死在他的府里,死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杀胚手里,他一个小小校尉的生死在他们眼里只怕犹如一只蚂蚁。
徐澜宁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前面,“梁沛死了,死在你的院子里。我会让人在外面放言,说是你联合沂水陶大将军将人干死在这里。不知道厚王将会如何处置你?”
洪其穹面如死灰,几乎是爬到他脚前,“洪其穹但听徐大人调遣。”
徐澜宁呵呵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好。洪大人既然如此识时务,这戊已校尉还是你的。梁沛也只是死在沂水陶大将军的手里,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为防厚王知道你投靠于我不利于你家人,我已经着人将他们全都送往陇西。等这北庭平稳之日,就是你们合家团聚之时。”
“谢徐大人恩典。”洪其穹彻底跪伏下去。
“好好干。这里我会让他们帮你清理。明天我会让彭将军协助你将军粮分发下去。”
徐澜宁又上了他的破马车,马车再一次在吱吱呀呀中启动,出了洪府。
风儿很轻,月儿也很明。
徐澜宁一身轻松地回到都护府,一个驼背老者慢吞吞走到他面前,将几张薄薄的叠纸交到他里,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今天收到的飞鸽传书。”
徐澜宁看了他一眼,带着陆浩走进书房。
陆浩将灯火调亮。
徐澜宁打开叠纸,一张一张仔细地看。直到最后一张,他舒缓的眉竟然给拧了起来,“陆浩,前几天是不是收到过齐梵的飞鸽传书,说是容庆在剑渡被百变妖人伏击,然后因为苏姑娘受伤,一直逗留在那附近?”
陆浩只觉奇怪,这位爷记性向来好,怎会又再问起?
“是有这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对?”
徐澜宁把桌上的一封信笺和手里的那封一起丢给他,“你自己看,一封是齐梵的,一封是我表姐的。”
陆浩拿起两封信笺,越看眉皱得越深,“黑水十八寨龚老三劫持夏五姑娘,被齐梵带人血洗。这很正常。可是……表小姐说是容庆去卧龙寨将夏五姑娘救了出来……又是怎么回事?容公子为什么要去救夏五姑娘?”
徐澜宁对他的关注点有些无语,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口,“容庆带着苏姑娘去桐宜,才出京城苏姑娘就被人伏击。逗留几日之后,恰好半路遇到同样去桐宜的夏秀安。事情太巧。”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敲着桌面,“龚老三劫持一船钟陵米行商会的人,连同夏秀安一起劫持去。十八寨的人突然对米行商会的人下手,不正常。”
经他这么一提醒,陆浩也觉得是有些反常。
“齐梵说容庆去桐宜,是因为宜宁织造的父亲黄老将军患了怪疾,皇上秘密派他去医治。陆浩,我记得江南范阳节度使是长晋王的老部下李上川吧。”
陆浩点头,“大人没记错。”
“齐梵来信说,宁州米行商会的人也曾受到过威胁,已经将手中的粮源都交了出去。虽然没有查到是被谁收购,但手法与龚老三的如出一辙。”徐澜宁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江南,怕是要有乱子出了。”
陆浩面色一紧,“江南可不能乱,那可是老王爷的……”
“苏景轩离京,也是奉了皇上的密令前往江南处理要务。厚王在江南的产业庞大,林贵妃也暗中与桐宜宁州知府有勾结,不知谋取了多少好处。还加一个西楚质子身份的容庆如今也在那里。我担心……厚王会给我来个声东击西,借着北庭之势,趁机搅乱范阳,要动我徐家的根盘!”
他冷笑着站起来,“特别是那个容庆有意思了,居然去救我的女人,与她单独相处,凭他也想挖我的墙角?”
陆浩终于觉得两人的观点相同了,连连点头,“大人说得没错。属下也早已看那容庆不顺眼,他以为凭他一张小白脸就能勾引大人的女人。焉知大人的一张脸……”
“比他还白吗?”徐澜宁没好气地将他手中信笺抢过去,用烛火点燃,“厚王虽然派出了他手下第一高手对付我,他真正的目标恐怕是范阳。范阳乱,整个大梁都要跟着不稳。如今大哥被困于京中,我远在北庭,等江南乱时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那大人的意思是……”
“……等拿下沂水陶将军那边时,我必得去一趟江南……”
烛火将信笺烧烬,徐澜宁手轻轻一挥,黑灰四散飞扬。望着那些如下了黑雪般的灰烬,他眼里没有沉郁,相反,已漾起点点波光,仿似已看到某个姿容秀妍又不听话的小女子,即将被他蹂躏在他的指尖之下……
同一时间,远在桐宜江府正在练功的夏秀安无端端打了个寒颤,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浣碧和秋韵早在次间睡下,心里无故不宁,想到练了半天丹田依然空空如也,实在沮丧得很,干脆吹灯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