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早已躲在人群后面的梅香胆战心惊地走出来,“扑嗵”一声就跪伏在地,颤着身子,一声也不敢吱。
“啪!啪啪!啪啪……”
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清脆又响亮,却是江若锦出手,连连在那些刚刚嚼舌根的漂亮小媳妇脸上扇过,“一个个红口白牙,刚刚不是言之凿凿说得很带劲么?你们说呀,你们再说呀……”
那些小媳妇没一个敢还嘴,捂着脸颊只是嘤嘤地哭。连他们的男人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锦儿,打她们都脏了你的手。我刚才说过,她们若敢造谣,自掌五十,老刘头,叫人给我盯着,一个都不准少。”江大老爷喘着粗气怒喝。
那些二三四五房的没人敢吱声。
此时花厅里也没了声音。
江老爷子忽然道:“尚武平日虽然胡来,但也不至于没轻重到当众就和媳妇行事的地步,何况还是徐园楼?朴妈妈,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夏秀安抬眼轻轻看向江老爷子,这江南首富怪不得能创下偌大的家业,果然是精明得很。让朴妈妈查,自是想抓到她什么把柄,奈何那江尚武和小张氏确实不争气……
朴妈妈进去屋里的时候,江尚武已经把小张氏敲晕,他自己也已勉强穿戴好。
朴妈妈在里面检查了一遍,唤梅香进去给小张氏穿衣。
江尚武出门就狼狈地跪在了江老爷子身前。
“回禀老太爷,奴婢刚才查验过,小张氏是中了极为猛烈的媚毒。七少爷无事。”朴妈妈说道。
“极为猛烈的媚毒?毒从何来?”江老爷子一双老眼似能看穿人心般,缓缓从一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夏秀安脸上。
跪在地上的江尚武大气都不敢出。
“七少奶奶晚饭后就跟夏五姑娘来了徐园楼,这就要问夏五姑娘给她吃过什么?”朴妈妈道。
“祖父和朴妈妈这般说,难道是怀疑秀安给张怡蓉下了媚毒?”江若锦再也看不下去江老爷子对自家人的偏袒,“她和他们小两口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根本没道理要这般害他们。于她也无一丝好处。”
江若锦没好气地上前踢了江尚武一脚,冷笑,“莫不是你这腌臜货伙同自己的媳妇想害人家姑娘,结果自己中了招?秀安,你说是不是?”
夏秀安还未出声,那江尚武感觉有自家爷爷撑腰了,胆子顿时大了起来,被踢得打了个滚,跳起来就指着夏秀安大骂,“大姐别被这贱女人骗了,就是她暗算了怡蓉。”
“证据,江七少爷,说任何话之前都要有证据。”夏秀安捂了捂身上的棉披,“如果你没有。我却有你和你媳妇想害我的证据。浣碧,去把我之前穿的衣裳拿过来。既然朴妈妈是个行家,就让她认认,那衣裳袖口上的酒里是不是加了媚药?”
浣碧神速地冲进屋里将她的衣裳拿了出来,递给朴妈妈。
“这袖口的酒渍就是晚膳时张姐姐给我倒的酒。当时我察觉酒不对,为解疑虑,还匀了张姐姐一半。全桌人可作证。不过另一半,为小心起见,我还是没有喝,全倒进了袖口。张姐姐来没多久就媚毒发作,正好江七少爷进来,他想对我动手,被他自己的媳妇给截了……这事本不光彩,我也不欲声张,没想到这江家有些人似乎有先见之明,硬是要闯进来将事情掀扬开。江七少爷,我已经对你们两口子仁至义尽,甚至我还意欲为你们遮掩,为何最后却要这般唾骂于我?”
夏秀安一副甚为想不通的样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气交待清楚。
“老太爷,她袖口上的酒气里确实含有七少奶奶所中媚毒的气味。晚膳时七少奶奶向夏五姑娘敬酒也确实出现了那一插曲……”朴妈妈的意思,已经彻底证实了夏秀安说的话没错。
江老爷子此时又似个没睡醒的样子,没了声气。
江大老爷却没准备轻易放过,指着之前还有插腰骂人的江尚武怒声道:“来人,把这个畜牲先打三十大板再关进柴房去!谁都不准求情,不然一起打!”
大房要打三房的儿子,那三房的怎么可能坐视,忽然就扑出来跪求……
院子里又是一阵哭叫吵闹,夏秀安已经懒得理会,径自就回了寝房。
片刻后江若锦推门进来,看到夏秀安在灯下捧着一本书在看,一屁股就坐在了旁边,抢过她的书,“我说夏秀安,不愧是经过大家宅院洗理过的,那气度,那段位,可要高出老七两口子不少。你是怎么嗅出那酒有问题的?”
夏秀安无奈地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你知道我在跟回春堂的张大夫学医理吗?如果连这个都闻不出来,老张听到还不会暴跳如雷?”
“回春堂的张大夫?”江若锦哼了声,“那个老东西确实有两把刷子。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还跟着他学医理,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徐大人都不反对,就是为了防止有像今天这样的事发生。”夏秀安叹气道:“江若锦,你到底还想不想赚钱?你们江家人搞出这么个事情想整我,分明是不想药玉被制出来。我的安全如此没保障,我恐怕得重新考虑考虑才行。”
“别,别。江尚武我早就派人盯着他了,他下午听了我们书房的话就跑去了蒋家的寻芳阁,回来就闹幺蛾子,肯定是受蒋家人的指使。你不知道,那蒋燕南阴险毒辣,像这种下三滥的毒招没少使。你放心,他既然还在你的身上使招,说明他从奇峰那里并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得不到的,自然也只有想方设法毁去。他这次是打着毁了你也就毁了我们制药玉的歪主意,即便你不自救,我也不会让他成功。知道不?”
夏秀安皱起了眉,“你这是在告诉我,杀奇峰的人是什么蒋燕南?然后今天江尚武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之所以让它发生,不过是想试探蒋燕南有没有把配方弄到手?”
江若锦已察觉她神色有些不对,忙是双手作揖,“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求夏五姑娘千万别动气。如果伤了身子,我这小心肝也会疼得厉害……”
她又是作揖,又是打拱,又是帮她抚摸胸口顺气,夏秀安一把拍开她的手,“少来。滚走。”
“滚不得,滚不得。最多最多这样,我可以告诉你,今天那个容庆就向我们门房投了贴子,说是要见你。你明天去见他,我绝不向阿宁透露半句。”
夏秀安没好气地看着她,这见利忘义的奸商,真正是把她的鸟性发挥到极致了,连这等事做得出来,不知徐澜宁知道了又作何感想?
“容公子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他是派人来的,被门房退回去了。”
夏秀安无语,“怕是被你退回去的吧。”
江若锦矢口否认,“没那么回事。我怎么有闲心管这等小事。”
夏秀安没精力与她辩论,“我明天要准备一些东西,没时间出门。容公子若再投贴,你就说我不在。”
其实为了天玄心法,她确实再该见容庆一面。可是现在是在江府,人多口杂,如果真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远在北庭的徐澜宁来说,绝对太说不过去。虽然两人没什么,她必须避嫌。
这是她做人的基本原则。
同一时间,北庭。
风轻,月明。
大副都护府。
灯火幽暗,一些身穿铁甲的兵士懒散地站在门口、廊下,像吃醉了酒一样,还有人在打着哈欠。
那几队巡夜的兵士也走得散慢无力,两眼无神,无精打采地,除了给寂静的夜平添了一阵散乱的脚步声,表示这偌大的大副都护府还有人在值守外,再无半点威严和生气。
“大夫请慢走。开的药就让他陪你去拿。回头也叫多谢王爷,这般用心特意请大夫过来给大人诊伤,大人若康复,定当去登门拜谢。”陆虎和一个小兵送一个戴着方帽的大夫出门。
“言重了言重了。能为徐大人诊伤,也是小的荣幸。陆大人请留步。”
那大夫领着小兵离去。
陆虎看了那些仍无精打采的兵士一眼,又回到了正院。
气氛忽然一肃,却是院子各角落里布了不下十处明暗哨。
进到一间药味弥漫的寝房,一个人掩被躺在床上,周围却没有一个人。
他步子不停,推门继续往里走,是一间暗房,陆浩一干人一脸严肃,正端端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人一身黑布衣,长得斯文俊秀,像一个正经的读书人。
此时他正不紧不慢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徐徐展开,摊在了桌子上,“张士崇那老家伙以为把军事布防图藏在他的夜壶里就没人找得到。也不看看他老得快入土了,他的娇妾都快寂寞而死,再大的秘密也不可能让他藏得住。”
陆浩近前看了那图一眼,憋笑,“看来大人是得手了。我们想了好多办法都没查到其藏处,难道大人是用了美男计?”
“虽然我容色过人,但是绝不用在这等事上。我只不过给他的娇妾送了一个美男到床上,帮他们把了会风,图就到手了。很简单的事情,叫你们办得一塌糊涂,什么时候你们的脑子能转得像我一样活?”徐澜宁直摇头,敲了下桌案道:“都过来,都过来,先大致看看厚王的兵力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