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扔停在他脸上,夏秀安尴尬地慢慢松开手,指指下面,又指指上面。意思自然是让他放开她,他们好往上浮出水面。
容庆微垂下眼,并没松开她,而是将一直缠在他手臂间的麻绳系在她腰间,另一头仍绕在他手臂上,才放开了她,双腿微蹬,直身朝上浮去。
脱离这尴尬的面对面,夏秀安暗松了口气。也不用他的绳子牵引,几乎与他同时出水。
此时他们已至河中,水流依然湍急。距他们落水的地方已有一段距离。如果这个时候想游到对河去,夏秀安蹬了蹬腿,双腿酸软,目前好像还没那么个体力。
看她目光四顾,似乎知道她的心意,容庆将脸上的一绺湿发抹向脑后,“我好像受了点内伤,暂时要缓和一下。我先找根浮木来,顺流而下一段距离,可以进入到黑水支流。那里水流平缓,我们再上岸不迟。”
他气息似有不稳,声音暗哑,想必所谓的受点内伤其实并不轻。
他是为救她才至如此,夏秀安万分不过意,“你撑不撑得住?”
容庆摇头,“没那么严重。”
夏秀安也不好过问再多,岔了话题,“可是浮木在哪里?”
容庆半转身向旁伸出手臂,“我本在崖下备了临时搭的木排,刚才撞散了。正好还有两根漂过来,倒可以利用一下。”
夏秀安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两根浮木被一根绳子勉强绑着,以快要散开之势朝他们这边冲来。
转眼就到近前,容庆侧开身子,双臂一探,浮木已被他抓住。
他把浮木上快要散开的绳子紧了紧,才示意夏秀安扒上去。
有了浮木做支撑点,在这湍急的水流中,人不知要轻松多少倍。
两人一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前边,一个后边,分别扒在浮木上,任流水将他们送到未知的地方。
或许是知道已经脱离了危险,几日来的紧张得到放松。亦或许是这寒凉的河水有些碜人,身体麻木得都快要失去知觉,夏秀安这时候份外的想要睡觉。
在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徐澜宁那个呆货,他还在捂着被她咬伤的地方一脸幽怨,“男女授受不亲,夏秀安,你要负责。”
转而又似看到了杜哲,这个从爸爸出事后就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人。他眉宇间似乎永远都有一分抹不开的忧郁,“西月,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
而后他那优雅高贵的母亲大人又蹦了出来,高高在上,“蓝西月,我儿子前晚和钱小姐已经在酒店开了房,如今两人正如胶似漆,你要厚颜无耻地缠他到什么时候?”
转眼她那妆容精致的脸又变成了妹妹菲雨。菲雨一脸叛逆地把书包扔到她脸上,大吼,“读书有什么用?我不要像你一样过得窝囊。我要当万众瞩目的明星,我要大红大紫……我要出人头地给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看……”
她哭着要抓住她,不让她离开学校去和人签那几乎是卖身的合约,结果却被一只强劲的手给抓住,“蓝西月,你还欠我一千五百万没还,你准备到哪里去?”
当看到那张形似天使的脸,她怵然而退,只想远离这个将她的生活搅得稀乱的讨债鬼。
“五姑娘……五姑娘……你不要睡觉,打起精神陪我说一会话……”
耳边隐隐传来的声音清润而温和,有些熟悉。她记得好像是容庆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远离那个讨债鬼,心里一松,只觉此刻应该只有容庆能赶走他。
她慢慢睁开眼,天光暗了很多,水流依然湍急,手心却很温暖,是容庆握住了她左手。
“五姑娘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么?”容庆哑着嗓子温声道。
夏秀安试图挣开手心的温暖,麻木的手臂却让她徒劳,“小满怎么样了?”
她强打起精神,好让自己的声音能冲出喉咙。
她声音尽管低如蚊呐,容庆仍是听清楚了,他浅笑,“她很好。就是知道你被劫了有些伤心。她哭着求我,一定要我出来找你。我不忍见,才丢下黄老将军的事过来寻你。”
夏秀安鼻子一酸,差点要落泪。更是试图着收回自己的手,容庆却坦然一笑,反而握得更紧了,“我答应她无论花多少代价都要把你带回去。你现在寒气入体,加之身体里还有阴邪的茯夷花毒,如果不管,任凭花毒马上就发作,恐怕你还没见到她时就毒发而亡,岂不是辜负了她?暂且不要乱动。”
夏秀安仍觉不安。如果是在前世,男女拉拉手也没什么。可是这是在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时代,这个人是最关心她的好朋友的心上人,她必须避嫌。
“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心中无愧,又何必想太多?何况我是医者,对病人一视同仁。如果五姑娘太过在意,反而着相。”
容庆目光磊落清明,转了话题道:“前晚半夜得知你出事的消息,我连夜找朋友相询。幸得有朋友知晓一些黑水十八寨的行径,知道他们为了不惹官怒民怨,也只是在营生上用一些手段。不致杀人。昨天中午朋友通过各种渠道查得你可能被十八寨的龚老三误劫来,晚上的时候,我才扮成他们的人乘船混进来。”
他顿了一下,目带赞许,“好在知道你们安好,我方有时间布置逃离的路线。没想到你分外机智,先就得了计策,把浣碧和秋韵给送走了。”
“若是真的机智,现在泡在河水里的肯定不是我,也不至连累你跟着受了伤。”夏秀安无限懊恼,事情不顺利,总归还是她的计划不够周全。
她虽然沮丧,精神已好了很多。容庆和声道:“我的伤真不叫伤,几天就好,你不必往心里去。”
夏秀安苦笑,“你不必安慰我。这次来救我,不仅仅是你受伤的事,还耽误了你的行程。若是黄老将军有个什么不测,皇上怪罪下来连累了你,我恐怕更是难辞其咎……”
容庆笑了笑,“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我说再多的话你肯定都以为是安慰。那我只有祈求老天不要让黄老将军有任何事,免得我因之被降罪让你于心不安。”
他举目看了看前方,一个弯道口已出现,知道马上就要进入支流,再看夏秀安又要闭上双眼的样子,又提声道:“我教你的天玄心法练得怎么样了?”
夏秀安提了提眼皮,“我肯定很笨。这么几天来不仅不见一点起色,丹田仍空空如也,靠着意念在经脉运行,完全只是熟悉路径,纯粹是练着玩。我怕是练不成了。”
“谁说练不成了?我当初开始学的时候也起码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有气息转动。你只是才刚开始。”
“两个月?”夏秀安心里更是失望,两个月才见气息,真要全部练下来,达到以气御针的境界,岂不是猴年马月的事?她有那个美国时间么?
容庆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师父教我的时候,是担心我没有毅力,所以任我自己练习。其实如果他老人家能出手协助的话,丹田聚气的时间可以提前一半不止。”
夏秀安眼睛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容庆微笑,“所以只要你这次能安然无恙,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不出三月,必有小成。”
听到这句话,夏秀安忽然觉得精神一振,前途一片光明。如果三个月内功心法有小成,期间学完第一式,随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接触二三式。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学会,但总之是她的花毒去除有了一线希望,不是吗?
“好,抓紧了。我们马上进入支流,等水流一平缓,我们就准备上岸。”
容庆一手牢握她,盯着前方,一阵急速的起伏颠簸之后,浮木已带着二人安全转入一条波光粼粼平静的河段。
这条河道不宽,纵然三月光景,天气微寒,树木繁花已盛,江南水乡的旖旎赫然在目。
“我们可以放开浮木就此顺势游过去,倒无须费多少力气。我来拉你。”容庆说着已松开浮木,紧握的手已把夏秀安拉到身边。
“我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游过去。”夏秀安仰起脸,湿发贴在脑后,露出额头来,使得双眼湿润又明亮。
“如果你感觉不适再叫我。”容庆也不勉强她,放开她的手,“我实在好奇,做为一个大家闺秀,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凫水?而且还凫得不错。”
这个绝可不能实说。夏秀安故作神秘一笑,“你猜。”
说完,她已打着水花以自由泳的方式朝才几丈远的河岸边游去。
没想到她身姿在水里还能如此灵活。
容庆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松开手腕上的绳子,亦朝岸边划去。
两人选择上岸的地方是一片桃花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花瓣飘飞,香气四溢的时候。景致虽美,奈何天色已黑,夏秀安亦无心欣赏。
由于逞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游到岸边,体力透支过度,上岸已经完全瘫软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
容庆本想就近找户农家让她暖身歇息,结果走出好远都不见人烟。只好又转回来,就地取材生火。
等把火生好,看到湿漉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夏秀安,他叹了口气,把自己也湿得不像话的外衣脱下来用树枝撑着烤在火边。
他去拾得一些干燥的枯草,铺在火边,把夏秀安抱了上去,低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什么吃的,你先在这里歇着。注意周围的安全。”
夏秀安迷糊着答应了他一声,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