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个孤儿,和妹妹相依为命,从小生活在军营里。他爱读兵书,又爱练武,十二岁的时候就坐上百夫长的位置。那时天下动荡,到处都在打仗,他为了不让妹妹受苦,也学那些人揭竿起义。五年,他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占据一方,那个时候,他和妹妹已经不用吃苦了,衣食无忧,本该过上好日子。但那时听闻他名声前来依附的不计其数,其中就有一个姓长孙的男子。”
“长孙?”云韶听到这个名字蹙了蹙眉。
她想到了皇室,长孙是国姓。
容倦微微颔首,说道:“长孙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少年和他一见如故,二人把酒言欢,彻夜长谈。然后,长孙问他,天下大乱,汝为何不取而代之。少年只笑,说他只求一方平安,图个温饱。长孙劝了他很久,少年都摇头,长孙便把主意打到他妹子身上。少年的妹妹天真烂漫,不解世事,在长孙有意追求下,很快成了好事。成亲后,长孙再提大事,说他朝能得天下,必尊少年的妹妹为皇后。”
云韶心头一动,隐约猜想到什么。
“少年没有说话,只大笑着说不要她当皇后,你照顾好她就行。然而世事难料,长孙原来出自一个高门世家,他甚至家中已经娶了一房妻子。少年大怒,长孙却哭说他们家虽是皇亲,却没兵权,这乱世中犹如一块肥肉,人人都想吞掉。少年的妹妹已经嫁给他,迫于无奈,只好起兵相助,哪知后来势如破竹,竟让长孙的父亲成功登上帝位。他登位的第一天就解除了少年的兵权,接着又册封长孙为太子。那时少年想没什么,长孙是太子了,只要对他妹妹好就行。”
云韶勾勾嘴角,不屑摇头。
“结果长孙广纳妻妾,少年愤怒,与之争吵数回,不欢而散。天有不测风云,长孙的父亲本就偏宠庶子,年岁越长,宠溺越发无度,长孙这个太子做得战战兢兢,生怕父亲废长立幼。好在他爹暴毙而亡,终于,长孙登上皇位,封赏后宫,却并没有让少年的妹妹做上皇后。少年心灰意懒,结果这时外族压境,朝中无将,长孙又封他为将,率兵出征。少年一心郁愤,便抱着血洒疆场的信念,战无不胜。他的军功越来越高,长孙越来越惶恐,等给他的封赏再无所赐,就将他的妹妹,封为皇贵妃。”
容倦说到此处,忽地一停。他敲敲碗口,云韶低头,发觉不知不觉间,她那一碗莲子羹已经见底。
然而还是忍不住问:“后来呢?”
功高盖主,鸟尽弓藏。
这是古往今来的例子,她不相信少年会有好下场。
“后来……”容倦的声音一瞬有些缥缈,“他封了天下兵马大将军,他妹妹成了皇贵妃,然后红颜薄命,早早去了,少年也心灰意冷,郁郁而终。”
云韶一愣,慢慢沉默下来。
这个故事的结局很凄凉,但她隐约琢磨到什么,轻声问道:“你说得那个少年,就是你爹,容山河容大将军,对吗?”
容倦睨着她,不语。
云韶又道:“他的妹妹,就是当年号称大夏第一美人的容妃娘娘。”缄默片刻,“容倦,容大将军到底怎么死的,还有容妃娘娘,她的倾月宫,为什么突然天将大火,一个人也没逃出来。”
这个秘密在她心里埋藏了许久。
自从上次容倦告诉她去祭拜容妃,云韶便察觉他对这段过往有些不一样,每次说起,话语里总带着难明的情绪。这不像他,容山河是他父亲,他反而不像对容妃那样上心。所以云韶暗自打探,奈何府上人口风很紧,兼且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一来二去,竟什么也没查着。
她不想绕弯子,直接问了,容倦幽潭似的深眸闪烁了下:“真想知道?”
“废话。”
“倾月宫大火那日,容夫人也在场。”
“什么?!”云韶惊讶道,“你、你是说你娘当时在场?”
容倦微微点头,云韶追问:“那真的是天火吗?”
“不是。”两道星目射出难以形容的复杂,他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那火,是有人放的。”
云韶惊得合不拢嘴:“是谁?谁干得?”
容倦自嘲的挑了下嘴角,静静看着她:“你说呢?”
云韶微愣,接着惊瞪双目,唇形无声的作出一个名字:“皇后?”后宫之中勾心斗角很正常,尽管叶皇后对她很是慈爱,但当年,容妃可是唯一一个能与她抗衡的,更别说还有容山河这么手握兵权的兄长,确实是叶皇后最大的威胁。
容倦闭上眼,唇边自嘲愈发浓厚。
云韶感到震惊、难以相信,随后往四周望去,确定没人了方才压低声音:“那、皇上知道吗?”
容倦不答。
她猜测多半是知道了,可又没处罚叶皇后,也就是说端绪帝还是站在了发妻这一边。
“那——你们就这样算了?”她不敢相信以容山河对妹子的宠爱,会任她枉死,可事后容家分明没漏出一点消息。
容倦笑了,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凄凉疲惫:“因为我。”
云韶愣了愣,什么叫因为你。
话没问出口,突然便明白了。
容山河已经不再是当初孑然一身的少年,他有妻子、有儿子,不可能为妹妹冲冠一怒,只是就这样忍气吞声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当年能为小妹揭竿起义的兄长,怎么会这样轻易算了?难道说,这中间还有什么隐情?
“等等,我听说叶皇后后来生的女儿也夭折了,之后不能再生育,难道……”难道是容山河做得?
容倦蔑笑一声:“那是她自作孽。”
云韶沉默,看来这跟容家无关了。灯火下,男人的身影修长挺拔,跳跃的烛光剪出两分冷意,无端叫人心疼。她心念一动,握住他的手,抿着的嘴唇轻轻蠕动,似乎在想着如何开口。
容倦望过来,她轻声道:“你……别难过,以后,我会陪着你。”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容倦低了眉,看着那张因为别扭羞低的脸颊,心头一暖,立刻将她拉进怀。
“呀!”云韶低呼了声,抬起脸,男人的唇重重压下来。
他没有亲她,只是紧紧贴着,额抵额,鼻尖相对,两张朱唇覆着在一起,两人之间再没有距离。
云韶感觉到他身上有股不受控的情绪,正在斯磨中慢慢冷静下来。
小半刻钟,容倦离开她的唇,已经彻底静下来的面庞柔软得不像话。
他掀掀嘴角,墨色眼瞳里尽是她的影子:“韶韶,你怪我吗?”
云韶听到那声“韶韶”面红耳赤,等听完整句愣愣道:“怪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