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海小心翼翼呈送玉牒,众人对着太后保举的亲事均感好奇,纷纷望注。只有云韶浅饮杯中物,眸光轻扫,似有若无望向容倦那边。
自打他当众拒婚,云韶便认清了自己心意。
她是个处事决断的人,偏偏在情之一味犹豫不决,只因前世铸成大错,她不得不多方思量,小心翼翼不愿重蹈覆辙。然而听到赐婚的消息,她才惊醒自己远没有想的那样淡定。掌心的细汗、慌乱的内心,那时她才明白,自己早已动情。
想通此节,反而豁然。
她从不是矫情之人,心动了,情付了,坦然面对就好。她这一世,只愿能护着兄长和云家,至于容倦,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意外,就顺其自然吧。
“韶儿,你说太后会替谁保媒。”昌平随口问道。
云韶摇了摇头:“许是哪对璧人求的吧。”
昌平睨她眼,轻笑臻首:“你这就太不了解咱们这位太后了,她老人家深居简出,一向在宫里念佛,能求她保媒,那……得是天大的面子。”
云韶愣愣,下意识道:“那青瑶姐觉得是谁。”
“这个不好说,皇室适龄的宗亲不止百位,将门之女也……”昌平一顿,眸光在她身上转了转,打趣道,“会不会是你呀?说起来,韶儿似乎还没婚配?”
云韶没想她说到自己头上,无奈道:“青瑶姐别取笑了,即便要婚配,我也不会去求太后,她老人家真赐了婚,万一日后过不去,和离都不成,那不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吗?”
昌平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一点:“你呀,年纪这么小,心思这么多。”
二人说笑间,寒觉已接起玉牒。
目光一扫,霍然凝注。
只见国师屈起手指,飞快算念着什么,接着紫眸缓移,落到那一边生辰八字时,全身一震,几乎难以自持般霍然起身。
“国师?”文太后皱眉,“有何不妥吗?”
寒觉没有回话,那双紫色奇异的眼眸亮如星辰:“栖梧桐,潜在渊,珠联璧合,天下无双!”
这个惜字如金的和尚突然说了一堆溢美之词,众人都怔住了,云韶耳畔回响着那句“栖梧桐,潜在渊”,总觉得少了两个字,但看国师目露精光,没由来一丝寒意从脚底升起。
文太后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老脸慢慢展露笑意:“好啊,皇上,你也听见了吧。”
端绪帝含笑道:“能得国师如此赞誉,想必是佳偶天成,母后,不知是哪对新人有此殊荣啊?”他边说,龙目边环顾宴中,众臣诸女齐齐低头,不敢触犯天威。
文太后脸上笑意愈浓,抬起手道:“太子妃——”
坐在太子身边的庄清婉起身,那张白得似鬼的脸上欣喜若狂,甚是渗人。她慢慢朝文太后走去,云韶后背一凉,有股不安罩上心头。
“这对新人是你讨得恩,就由你跟皇上、皇后说吧。”文太后慈爱的拍拍她的手背,庄清婉应下。
“是,皇祖母。”她向着端绪帝和叶皇后各行一礼,而后转过头来,走到阶前,那张红欲滴血的唇轻轻开合,云韶莫名心紧,抬眼正好对上她近乎疯狂的视线,“是——云华郡主!”
“什么?云丫头?”
“云韶?”
“是她?”
……
场中一片沸腾,谁不知道云韶是皇帝眼下最宠爱的郡主。
昌平吃惊地看着云韶,没想到自己一语成真。
云韶全然懵了,大脑空白呆望。
云天峥浓眉一轩,似乎想到什么。就在昨儿个,母亲问他要了几个丫头的生辰八字,还特意问了云韶的,那时他以为母亲是给姑娘们选人家,没想到她老人家打得这番主意。云韶和别的女儿不同,既是嫡女,又有不祥之命,因此他不打算出头,先静观其变。
端绪帝目光沉了沉,和叶皇后轻轻一触问道:“太子妃,你说清楚,确定是云丫头吗?”他心里有些不悦,云韶这丫头是云深的妹子,身后还牵扯着平南侯府,她的婚事还在考量中,没想到太子妃如此不识大体,就这么串通母后把这事儿定下来了。
叶皇后明白皇帝心思,当下冷笑,这太子妃为了对付云韶也是手段用尽了,上次挑拨母后的事儿没记教训,这次又来。
庄清婉福身道:“回父皇,正是云韶。”
“男方是谁。”
“是——”庄清婉微微一顿,望向皇后,“是母后的表侄,张大人家的公子,张勃。”
这话一出,端绪帝瞬间扭头看向身边的皇后。
叶皇后也是大惊,万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你再说一遍,谁?!”
庄清婉低眉道:“母后的表侄,张勃公子。”
张勃,那个龙阳之好,曾把进士迷昏了强要的混账货,竟跟云韶是天生一对?
这个消息一传,宴席当中登时喧嚷起来。
谁不知道张勃那个臭名声,现在把云华郡主许给他,简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云天峥握紧拳头,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他是对韶儿有所顾虑,但再怎么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哪儿能嫁给那种人去糟蹋了!
“皇上!”霍然站起,“小女蒲柳之姿,配不上张家公子!”
云韶遥遥望见父亲替她说话,一时酸甜苦涩五味繁杂。昌平安慰地握握她的手,她感激望了眼,心里说不出感受。这个爹,明明在她坠崖的时候选择放弃,这时又挺身替她解围。既然舍弃了,又何必为她说话,爱恨交织,人的感情要是再简单一点就好了。
端绪帝虚手轻抬,道:“云卿莫急,这件事朕自有主张。”
说罢,掉转头来看着身边:“皇后,你怎么说。”
叶皇后脑子阵阵发昏,皇帝那锐利的眼神不难理解,是怀疑自己掺和此事,他认为她和太后、庄清婉三人联手把他蒙在鼓里,这要坐实了后果不堪设想。闭了闭眼,强自道:“皇上,臣妾发誓,臣妾不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