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朝堂局势翻覆不过瞬息,谢风泉望云深那边投去一眼,暗道没有皇上支持,他一个小将安敢放肆。现在的局面,多少是皇帝乐见其成的。
御史台那边有人小声唤着云天峥,盼他开口求个情。
云天峥看着那几个面如菜色的老臣,心有不忍,出列道:“皇上——”
他一开口,端绪帝眉头一皱,只当他又要提撤兵的事,拂袖道:“好了云卿,你不救你的女儿,朕还要救朕的侄儿,此事休要再提。云深——”
云深垂首上前。
端绪帝道:“你既然回来,救人的事就全交给你了。三大禁军、建章营听你调派,无论如何得把人给朕救上来,听明白了吗?”
“是。”
上林苑,断崖。
云深到的时候,只有四皇子在。太子因为一日一夜没合眼了,身子熬不住先回宫休息,秋淮和周延峰各自领人下崖,这会儿也没上来。他对着长孙钺拱手:“四皇子。”云深向来狂妄,但对这个军中战神有几分尊重。都是带兵打仗的,他对长孙钺的兵法谋略很认可。
长孙钺打量他一番,大笑道:“原来是父皇的心腹爱将到了,云世子不必多礼。”
长孙钺豪放不羁,生来就是打仗的料儿,和云深桀骜阴鸷的气息完全不同。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云深简单问明情况,这时周延峰上来了。
他神情疲惫,看见云深愣了下,知道他是云韶的胞兄低声道:“云世子,你来了。”
“当然。”云深抿抿嘴角,冷笑,“不然指望你们这群蠢货吗?”
他说得毫不留情,周延峰因为云韶的事情心怀愧疚,沉重地低下头。他忍得,他身后的禁军护卫忍不住,其中一人不平道:“云世子!我们统领为护皇上力战数人,身上多处受伤,听到王爷和县主坠崖,片刻不歇的下来寻人,您如此指责也太过分了吧!”
云深闻言冷笑地更是厉害,斜睨着人嘲讽道:“怎么,我说错了?南衙禁军几百人,连皇帝一人都护不住,还要个小丫头引开追兵,说蠢已经给你面子,要是我手下有这种废物,早踢回去喂娃娃!”
禁军护卫待要再辩,周延峰竖起手掌,身后顿时噤声。
周延峰面色沉凝,忍气道:“云世子,当务之急是救人,您有什么办法吗?”
这话总算他说得顺耳,云深问道:“你们进展如何了?”
周延峰道:“已下到五十丈,仍未见底。”
五十丈,这高度掉下去只怕……云深心里微沉,面上不露声色。
他招招手,令人送来绳索:“我要亲自下去。”
*
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
就在朝堂上为他二人吵得天翻地覆时,悬崖底下,云韶和容倦过得还行。
这一夜过去,容倦身上的伤奇迹般好了七八,他振衣起身,淡静的脸容和卓尔的气度超凡脱俗,如果不是脸上那层泥巴碍眼,简直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云韶在旁边瞧见,扑哧一下笑出声。
“有何可笑。”容倦不解望过来,云韶忙道,“没、没什么。”
她抿紧嘴巴,并不想告诉他这个滑稽场面,轻咳两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她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饿得很,血衣果那么珍贵又不想浪费。
容倦瞥她一眼,道,“跟我来。”
他出了洞府,视线在旷野一扫,选了条小径。这小径两边古树撑天,路旁缠道的枝藤却没多少,他负手缓行,姿态优雅从容,云韶跟在后面,也不怎么费力。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眼前逐渐开阔。
水声潺潺,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
忽然,小径尽处,一方瀑布呈现眼前。只看飞瀑倾下,水珠四溅,潭水清澈见底,有野鱼游弋。云韶很少看见这样的场面,惊叹地睁大眼睛,瞧那野鱼游动,腹部饥饿,忍不住舔舔嘴唇:“你……是要抓鱼吗?”
容倦摇头。
云韶又问:“那是渴了,以潭水为饮?”
容倦又摇头。
这下云韶奇怪了,又不吃又不喝,那跑到这儿来干嘛。
她看见容倦走前两步,修长的手指在潭边青石上抹了把,确认干净后,伸手,挑开系扣。
一粒、又一粒,他解开亵衣,露出结实匀称的上身,将衣衫放上青石,又拔出束发的玉簪一并放上去,接着慢慢走进潭里,沉下身子。
冰冷的水流漫过肩头,鬓发倾泻,飘在水面上载沉载浮,景如画,人如画,只有云韶,满头黑线。
她真是太蠢了,还以为这厮良心大发给她找吃的,再不济喝得也行,结果是来沐浴?
他摔下悬崖身受重伤,稍微好些了就跑来沐浴,这种神奇的脑子,到底怎么长成的。
云韶转身要走,突然看见他抬起左手,微微扶额。
那左手腕上伤痕累累,新旧交错,纵横交织,云韶心一沉,想到学塾院子里发病的症状,如果她走了,这人又发病怎么办?而且这种崖谷里,万一有野兽跑来,把这个沐浴美人抓走怎么办,她不是白费那么大工夫救人?
略为犹豫,云韶很快下了决心。
她走到那青石旁边坐下,大声道:“王爷,能否劳烦你快些!沐浴完了我们还要找吃食!”
容倦回头,凌厉的目光瞪她一眼。
云韶莫名其妙,突然想到什么,搔搔耳朵道:“好吧,容倦……”
王爷的眼神这才和缓了些,出声:“你也下来。”
“什么?”
“污垢,清洗。”
云韶瞪大眼,讪笑着后退:“不了,不了,您慢慢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