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个陌生男子共浴,要让别人知道她还活不活了。
但容倦的脸色好像不似玩笑,他认真凝视她,道:“下来。”
这人孤绝惯了,说一不二的脾气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云韶绷着脸连连摇头,身子不自主往后退。突然后脚跟绊倒什么东西,整个人向后仰倒,刹那间,潭水飞溅,一道人影从潭中旋起,在她落地前稳稳接住她。
万籁俱寂。
云韶看见那张清隽如画的脸近在咫尺,墨发贴在脸侧,上面的水珠凝聚滴落,每一个动作都像放慢了几百倍,一帧一画,清晰无比。
容倦那双比幽潭更加深邃的眼眸凝注着她,天地之远,万物之广,仿佛都容纳其中。云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然后吐出唇边的话语声若蚊吶:“你……先起来……”
容倦将人扶正,云韶正要推开他,突然腰上一紧,直直撞上他胸膛。
男人的胸口宽厚有力,尽管才从冰水里出来,仍然温暖,她重生以来首次和男人靠得这么近,而且鼻息之间尽是他的男子气息,忍不住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
“云韶,闭气。”
清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她迷茫抬头,忽然间身子又是一轻。
还没反应过来,周身刺骨的冰冷顿时惊醒了她,云韶立刻闭上口鼻,咕隆咕隆,耳朵里钻进潭水——容倦那混蛋,竟带她跳潭了!
在水下没呆多久,云韶很快挣出水面。她水性并不好,因为在昌平郡主的赏花苑落水留下阴影,导致她十几年没碰过水,这猝然之下掉进深潭,那股恐惧感又爆发出来。她拼命往岸边靠去,手脚并用,容倦就在旁边看着她,眼底疑惑一闪而过。
他很快游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带她上岸。
云韶好不容易爬上去,精疲力尽靠在青石上喘气。容倦也跟上来,犹疑的眸光凝在她身上,“你……”刚一开口,云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直接一巴掌挥过去。
“啪”!
清脆的声响回荡崖底,容倦不闪不避,任她打了这一耳光。
云韶打完直接也愣了下,然后收回手蜷缩起身子,眼睛红红的,像受伤的幼兽。
她这么温顺委屈的样子极为少见,容倦定定瞧着,半响轻声道:“抱歉,我不知你怕水。”
云韶紧咬着嘴唇,克制住那股恐惧带给她的颤栗,很久,才小声道:“我会水,但就是怕……”她带点鼻音,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格外惹人怜惜。
容倦蹲下身来和她齐平,握住她的手,云韶挣扎了下,没挣脱,便见这个男人认真盯着她的眼睛,道:“没事,不会有下次了。”
云韶愣了愣,嘴边扯开抹嘲讽:“很可笑吧,我会水,居然怕水……赏花苑那次,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后来十多年,一看到水就犯怵。”
赏花苑?容倦眼底掠过恍然,他早查清她的一切,昌平郡主办的赏花宴上,落水失身,原来源头在此。他握紧她的手,摇头欲语,云韶又自顾自道,“大哥说,但凡恐惧,皆是心生,要直视它,面对它,克服它,战胜它。我尝试过,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痛苦地摇着头,似乎对自己没办法克服这点非常懊恼。
容倦眸色加深,用力握住她的手,道:“云韶,看着我。”
云韶没有反应,他便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对着他的目光。
“听着,人有所惧,正常。不可对自己太过严苛,懂吗?”
云韶下意识道:“可是大哥……”
“你大哥要求过高,做不到,不怪你。”容倦眯了眯眸子,幽潭似的深眸闪过一道光,“何况为何要做?云韶,你已经很好了。”
云韶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很好,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一直都用过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以前因为是平南侯的嫡女,不能给侯府丢脸,现在是为了复仇也为了保全家人,不得不一个人努力、变强。大哥虽然宠她护她,但他的脚步太快了,她跟得很吃力,甚至跌跌撞撞,才勉强不会掉得太远。
直到今天,她第一次从一个人嘴里得到肯定。
并且那个人告诉她,你不用太拼命了,你已经很好了。就像压在心头的巨石忽然减轻重量,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席卷了她,云韶愣愣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谢谢你,端王爷……”
容倦眉头拧了拧,这次却没纠正她的称呼。
看见那双灵动的眼睛重新焕发生机,他心里也跟着轻快不少,微扬唇角:“你放心,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云韶点点头,看见他脸上那五个指印,歉疚道:“对不起,我刚才太鲁莽了。”
“与你无关。”容倦淡淡道,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拾起亵衣穿上,道,“你先清洗,我在外面等你。”
云韶看着那个清孤背影远去,心里添了两分暖意。
她将手洗净,又掬了捧水清脸,等出去的时看见容倦站在一棵树下,鬓发披垂,神色宁静,心里竟觉得很安定。
“端……容倦,我好了。”
容倦没有错过她称呼上的转变,眼角微弯,“走吧。”
崖底野果甚多,容倦随意瞥两眼就能摘下,他选得多是些其貌不扬的,味道却很甜美。云韶起先不信,刻意摘了两颗被他忽略掉的,结果一咬,满口酸涩,酸得她眼泪直掉。
容倦瞧见了,也不阻止,淡淡瞥一眼:“信了?”他早知道这丫头没那么容易相信。
云韶含着泪点头,又不服气道:“你怎么就能选中好的。”
容倦不答,反道:“你该庆幸,吃得只是酸果,而非有毒。”
“有毒?”云韶本还想再摘个试试,被他这么一说悻悻缩回手,“好吧,还是你来。”
她这就乖了,容倦给什么她就吃什么,味道甜美,转了一圈五脏庙就填满了。
酒足饭饱,要在平日她就要让青荷摆好躺椅,要么在院子里晒太阳,要么在屋里睡大觉。可惜现在崖谷什么都没有,还常年不见阳光,她只能跟着容倦回到那个小山洞里,百无聊赖的等救援。
容倦寡言少语,常常一两个时辰闭目打坐。云韶跟在他身边无聊坏了,瞧着他那张谪仙似的脸心中腹诽,也许老天就是这么公平,给了他绝世样貌,就收了他语言功能。其实云韶不知道,容倦在对着她的时候话已经很多了,换了别人,哪怕是身边常年伺候的,也经常一整日里听得一句话。
若是温子和在,肯定要打趣他变话痨了,因为即使对他,容倦的话都少得可怜。
“云韶。”
就在她无聊得开始撕树叶时,男人的声音响了。
“你若成亲,会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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