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抬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李善一把搂住女儿,惊慌道:“不,不关她的事,你们别动她!”
金菊有些不高兴了,骂道:“你这人真不识趣,要不是我们家小姐,你能住这么好的院子,吃这么好的饭菜?现在还敢怀疑小姐,真是狼心狗肺!”
李善是个读书人,听她这么一骂满面羞红,他原就哭红了脸,这时更像煮熟的虾。
云韶挥挥手,制止了金菊连珠炮的轰炸:“李善,我有意帮你,前提是你不得隐瞒。秀秀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李善停下抽咽,用力抱紧女儿,闭眼。
“秀儿……秀儿她,是天残。”
“天残?”
李善重重点了下头。
云韶心道所料不差,金菊没听明白,下意识问:“什么是天残?”
“天生残缺者,就是天残。”李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你们不明白,你们不会明白的!秀儿生下来脑子就不好,别的孩子两岁就能叫人,她五岁才叫了第一声爹,我教孩子念三字经,别人听两遍也就会了,她教十遍也听不懂。我带她看过很多大夫,大夫都说这是娘胎里落下的,治不了,为了给她治病,我放弃科考,四处求医,结果还是那三个字,治不了。”
云韶见识广博,这种情况她见过,有个官员的小儿子也这样,太医说是心智残缺,十岁的身体,只有两三岁孩子的心智。那官员一开始还不放弃,后来求医无果,才死了心,从此好吃好喝的养着。官员尚且如此,更别说李善一个穷酸书生了。
但这仍然不能解释秀秀年纪上的差距。
她不动声色盯着他,李善说着说着,惨然一笑:“治不好,我也认了,只要我带着她,就不会让人欺负她。可是到她五岁那年,我又发现她不长个儿了,无论每天吃多少,始终那么高。我带她去看大夫,大夫告诉我,这是侏儒症。”
侏儒症,便是生下来身材矮小,迥异于常人。云韶上辈子在宫里见过不少,通常是在戏班做优伶,滑稽逗弄,取悦勋贵。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也是。
“我一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把她当四岁的丫头养,这些年、这些年……”他说至哽咽处忙捂住嘴,云韶微微摇头,也能体谅他的苦衷。一个穷书生带孩子本就艰难,何况还是身患两种怪疾,处处碰壁,其中辛酸非一语可说。
云韶等他稍微平静些,才问:“那秀秀今年实龄多少。”
“十二岁了……”
怀城之乱在十年前,那之后父亲娶柳红袖入门,生下云停兄妹,时间差不多。
“李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夫人是故意离开你们的。”妓子无情,柳氏又是青楼花魁,过惯了锦衣玉食,怎么可能跟他吃这种苦。
李善惨笑一声:“我知道。”如果说从前还抱着才子佳人的幻想,这十年生活已磨灭了他的棱角。卖字、作假画……这些读书人不屑一顾的东西他统统做了,放下所有尊严傲气,只为女儿。
这是个可敬的父亲,云韶心底暗叹,再问:“那你明知她要躲开你们,又为什么找她。”
李善摸摸秀秀的头:“秀儿十二岁了,还没见过娘。我找她也不为别的,就想告诉她她还有这么个女儿,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她能出些银钱,上次那个老大夫说,可以治好秀儿的侏儒,可我手上实在没有钱了。”他低下头,大抵是觉得要钱不怎么光明。
云韶一针见血:“也就是说你找你夫人,是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