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大嫂温氏那里,她压根不关心孟九思的婚事,一颗心全系在那个不知廉耻,整天闹的要死要活的女儿身上。
那孟婉仪能有什么大病,还不是因为接二连三的做出丑事又接二连三的被人逮了,没脸出来见人,寻个理由躲在屋里子。
她实在不明白,大嫂的心为什么偏成这样,真真是天下第一糊涂人,要换作是她,这样下贱无耻的女儿早被她打死了,留着也是祸害。
及至到了陶怡阁,就看见孟九思正盘腿坐在那里看帐,见她来了,孟九思笑着站起来微微施了个礼,请她落座,又吩咐绿桑倒茶去。
茶端过来了,孟梦抿了一口,先是打量了几眼孟九思,又朝着凉榻桌几上的帐本瞧了瞧,笑道:“思丫头益发出息了,小小年纪竟能独挡一面,掌管这一府事务,将来也不知哪个有福的人家,能娶到你这样品貌俱佳的姑娘。”
不得不说,这思丫头着实美貌,难怪儿子会对她念念不忘,像害了相思病似的,连做梦也喊着她的名字。
这样妖精似的美人,她原先是不喜欢的,可是她是大哥的女儿,大哥那么看重她,娶了她就是娶了侯府的荣光,娶了侯府的权势,娶了侯府的财产。
蒋姨娘贪了那么多银两,想想都觉得肉疼,只要事成,那些钱将来都有她们家的份。
孟九思淡淡一笑:“姑姑谬赞了,我一个人哪管得过来,得亏有府里几位婶婶帮忙,这才没闹出笑话来,对了,这会晚了,姑姑过来有什么事?”
孟梦面上讪了一下,有些脸红道:“也没什么时候,就是想着思丫头日夜辛苦,过来瞧瞧你。”
说着,她手一挥,就有小丫头从食盒里端过来一碟冰饮,她亲自接过端到孟九思面前,讨好的笑道:“思丫头你尝尝,这是我自己做的冰雪冷元子,香甜可口,极是解暑,你表哥最爱吃,我记得你从前也爱吃。”
孟九思哪里不知她的意思,笑着婉拒道:“姑姑你瞧,刚刚喝了一大碗杨梅渴水,又吃了许多冰葡萄,这会子若再吃下这冰雪冷元子,怕是夜里要闹肚子了。”
孟梦顿了一下,脸上讪讪之色更甚,不过只讪了两秒就过去了,又笑道:“你说的也是,姑娘家还是少吃冰凉的东西为好。”
说着,一抬手又让丫头收了回去,再坐下说话时,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头了。
她也没想到孟九思竟然直接拒绝了,哪有人在大夏天不爱吃冰雪冷元子的,她本来还想就着此话聊下去。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坐在孟九思面前,她突然有了一种压力感,从前她都是斜着眼睛看她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孟九思最近得了势,她再看她竟带着一丝仰望。
一下子,气氛突然尴尬。
她窘迫坐了一会儿,咳了两嗓子,寻了话头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和龙龙淘气,两个人背着大人偷偷的跑到后院摘桃儿吃,结果弄得满脸满手的桃毛,龙龙痒的直哭,倒是你年纪虽小,却比龙龙沉稳了许多,拉着他的手去莲池洗了脸洗了手......”
说着,她自己就笑了起来,正开口再要说下去,就听到孟九思淡淡的摇了摇头:“姑姑说的,我竟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
孟梦抽抽嘴角,又呆怔在那里。
孟九思也无精神与她虚以委蛇,径直道:“姑姑是个爽快人,今晚有何事找我可以直接说,但凡我能帮姑姑办的必定尽心帮姑姑办,若不能,姑姑也不能怪我不尽心。”
她这样一问,孟梦更呆住了,她本来还想旁敲侧击的试探一下,结果人家问的这样直接,她还如何旁敲侧击。
窘迫的拿帕子拭了满头冷汗,笑着要开口说话时,只觉得突然口干的厉害,牙齿都要粘到嘴唇上,她赶紧端起茶猛灌了一大口,笑着道:“如今你忙的脚打后脑勺,姑姑就是再有事,也不能劳烦你不是。”
说着,又抹了一把汗,越抹汗越多,她自嘲的笑了笑,“你瞧,姑姑就是个蒸笼头,一到夏天就是满头大汗,呵呵......”
“那姑姑就喝点凉水。”
孟九思又耐着性子让绿桑端来了凉水,孟梦喝了只不停的赞凉水做的如何好,赞到最后,盯着手中的装着凉水的银碟,才提到重点。
“你表哥和你的口味差不多,他一定也爱吃,不如思丫头你告诉我这凉水是做的,我回去做给你表哥吃。”
孟九思笑笑:“这有何难,青娥,你吩咐哑丫一声,叫她跟姑姑去一趟。”
青娥领命退下,孟九思又笑看着孟梦道,“既然表哥这么爱吃,那我也不敢耽搁姑姑的时间,哑丫就在屋外等侯姑姑一起回去。”
孟梦:“?”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么?
她坐在那里,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么,姑姑还有事?”
孟九思故作疑惑的看着她。
“......啊?哦,没事,没事......”
她抹了一大把虚汗,呵呵一笑便悻悻的告辞离开了。
她一走,孟九思又坐回凉榻看帐本,青娥坐到一旁,顺手拿起放在旁边桌上未完绣活,刚拈起针,又抬头疑惑道:“这姑太太也是真有意思,跑过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事来。”
绿桑正在替孟九思打扇子,听了,手一顿,气愤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她来能有什么好事,从前也没见她待我们姑娘这么客气过,八层是见我们姑娘在府里得了势,想要来巴结。”
青娥将针往头发缝里轻轻划了两划,摇摇头:“我瞧着倒不像,倒像是瞧上我们姑娘了。”
“啥?”绿桑一脸的惊讶,同时又觉得愤怒,“瞧上我家姑娘,她想得美。”说着,推一推孟九思道,“姑娘,你可千万别再理睬她了,这种人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孟九思只是摇头一笑,没有说话,青娥却道:“也不用不理她。”
绿桑继续打扇子,一边扇一边奇道:“难道我们姑娘还有这闲功夫去搭理她不成?”
“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你细想想,姑娘夺了管家权,老太太那里怎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着,她端起圆杌子,坐得靠得近了些,又道,“与其咱们被动等着,不如从姑太太那里套套话,说不定还能套出点什么来。”
“哈。”绿桑恍然一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还是青娥你想的周到,我竟未想到。”
青娥笑道:“你若肯沉静沉静性子有什么想不到的。”
孟九思笑道:“以前她就性急,如今天天跟铁妞混在一起,就更不知沉静性子了。”
“姑娘你又打趣奴婢。”说着,绿桑眼里忽然浮起一丝黯然:“提起铁妞,怪想她的,她才不在两天,就觉得这府里冷清了许多。”
“说起铁妞,我倒想起一件事。”
青娥蹙了蹙眉头,似在回想的样子。
孟九思连忙问道:“何事?”
与此同时,绿桑又忿然道:“是不是府里又有哪个乱嚼蛆了?”
“不是。”青娥摇摇头,有些疑惑道:“大前儿去大少爷屋里找铁妞,正好瞧见大太太站在那廊檐下头,奴婢还以为大太太是要去看大少爷,谁知竟不是,她就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像在看什么,奴婢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竟发现她在盯着铁妞瞧,铁妞一回头,她就慌里慌张的离开了。”
“这可真是奇了,好好的大太太盯着铁妞瞧做什么,她又不是男人,瞧上铁妞的美貌。”
绿桑满脸疑惑。
孟九思也觉得有些奇怪,再想想,莫不是母亲真的相信了流言?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像母亲这种性情偏激认死理的人。
平时看着温吞吞的没有什么害处,一旦伤起人来却是很可怕的,所谓的蔫人出豹子就是指的母亲这种人。
她的心忽然一跳,有些慌慌的。
不,不会的,铁妞那么机灵,身手又好,应该不会有事的,何况孟婉仪整天闹得要死要活的,母亲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哪里能分心去对付铁妞。
说到底一切不过是孟婉芳造的谣,母亲如果对爹爹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夫妻。
一定是她想多了。
对,就是想多了。
到了夜间,习惯性的以为薛朝一定会来,没想到今晚他竟没出现,也不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失意,她托住腮帮子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帐本,眼睛却不知道看到哪儿了,根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第二天,孟梦又寻了个机会跑到陶怡阁来,也是曲里拐弯,不知所以的说了半天,也没机会扯到正题,后来怏怏的离开了。
第三天不知怎么没能来,到了第四天又来了,来的时候孟九思午睡刚醒。
因为有了前两次的交往,她表现的和孟九思熟络了许多,孟九思也不像先前那般维持礼貌而客套的态度,表现的亲近了几许。
当孟梦在她面前将自个儿子夸得像一朵花似,她也会笑着附合一句:“听姑姑这样说,表哥确实是个好的。”
孟梦一听顿时信心倍增,仿佛看到了孟九思已经穿着嫁衣,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了她们家,她一时高兴起来便有些口不择言。
“我家龙龙自然是好的,不过璋哥儿也好。”说着,她很是打抱不平的嗐了一口气,“想想我就来气,璋儿不过是秉性纯良仁善一些,这府里人就乱嚼蛆,说他傻气,其实依我看,璋哥儿比信哥儿不知在上多少倍,你可别看信哥儿年纪小,却学得跟她娘似的,一肚子坏水儿。”
她这样说,一来是想讨好孟九思,二来如果孟九思能嫁到她们家,那大房的财产怎么可能再容他人觊觎。
孟九安不是亲生的,璋哥儿是个傻的,孟婉仪又毁了名誉,几乎等同于一个废人,大房也只有孟九思是个好的,而且孟九思还掌管着家业,到时候还不全带到婆家去。
她脑子又没有毛病,难道还要坐等着老太太提出将信哥儿过继给大哥,将唾手可得的家业被信哥儿夺去吗?
反正老太太心里也没她这个女儿,见她和孟九思走的亲近了些,昨儿还特意将她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气得她到现在都气不顺。
孟九思听了她这番话只是淡淡一笑:“信哥儿年纪还这般小,哪能就一肚子坏水了,姑姑怕是想多了。”
“思丫头,你可不能小看这孩子,且不说那日他当众说你的那些话是受二嫂挑唆的,还是他的本心话,就说......”
她忽然又顿住了,不管怎么说,老太太和二嫂想要过继信哥儿到大房的事知道的人很少,老太太甚至一开始都没有打算告诉她,也是她无意间听到了,老太太见瞒不住才顺便跟她说的。
如果这会子她泄漏了秘密,坏了老太太的好事,老太太势必不能饶她,甚至连母女之情都不顾了,因为老太太一惯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偏心眼,一怒之下说不定连对她的接济都断了。
可是若不说,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大把大把的财钱都落到了信哥儿的手里,她总不可能指望日后让信哥儿来孝顺她吧。
都说三岁看到大,七岁看到老,就信哥儿这样的孝顺他爹娘都成问题,哪还轮得到她?
犹疑间,就听孟九思疑惑的问道:“说什么?”
她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干脆今日我就把话说明白了。”说着,抽出腰间帕子拭了一把额上涔涔大汗,“思丫头,你知道姑姑我是个心直口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这件事我实在是瞧不过眼了,方想对你说的。”
“姑姑请说。”
孟九思见她如此郑重紧张模样,料想也应该是一件要紧的事,抿了一口茶,静静等她说。
孟梦又转头四下瞧了一下,孟九思会意,屏退了下人,这时孟梦才凑前上前,神秘兮兮的问道:“思丫头,你可知道你二婶子打了什么主意?”
说归说,她还是不敢随便攀扯上老太太的。
孟九思知她秉承了老太太的性子,说话喜欢绕来绕说,遂耐着性子摇了摇头:“还请姑姑明示。”
孟梦将手罩在一侧嘴角,更加神秘兮兮的凑到她面前低声道:“告诉你,你二婶子想将信哥儿过继给你爹爹呢。”
“什么?”
孟九思怔了一下,这件事她的确没怎么想到,孟怀信可是二房独子,二婶婶平时把他当命根似的疼着,就连二叔也疼他疼的紧,他们竟舍得将孟怀信过继到大房来。
怪道那晚二婶婶那样积极的非要信哥儿去给爹爹敬酒,原来竟怀了这样心思。
就在她蹙眉思索的时候,孟梦继续道,“真的,你不要不信,他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的盘算,想着璋哥儿是个不顶用的,就将信哥儿过继过来承袭大哥的爵位,继承大哥的财产,用心之毒可以想见,可以想见啊!”
她一连叹了两声,搞的好像真有多么义愤填膺似的。
孟九思心中一声冷笑,他们当真打得好主意,若这件事由老太太来说,在爹爹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依老太太惯会虚情假意,惺惺作态的作风,一把鼻涕一眼泪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真有可能逼爹爹应下来。
因为爹爹本就不惯这些内宅争斗,再加上他自己就是过继过来的,心中一直念着祖父的恩情,否则他怎么可能将府内一应事务都全权交给了老太太。
孟梦还要再继续再说,忽然听到屋外绿桑的笑声:“咦,这大毒日头的,春华姐姐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