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声音,孟梦顿时唬的脸改了样子,连忙压抑着声音道:“思丫头,这番话我今日只对你说,你再不可告诉旁人,更不能说是我说的。”
说完,慌里慌张的就想躲避。
昨儿才挨了一顿骂,所以今儿特特意的打听了一下,夏雨和冬雪被孟九思指派到外面采购东西去了,这才是偷偷跑来的,她可不想再凭白挨一顿臭骂。
老太太可是说了,她再敢随随便便跑到陶怡阁来,就叫她家去。
孟九思淡然一笑:“姑姑放心,这个我省得。”说完,朝着帘子后头指了指。
孟梦立刻会意,转身小跑就躲到了帘子后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很快,春华就进来了,进来时,看到孟九思似刚刚午后小憩过,眼睛带着几分惺忪的水气,瞧上去雾蒙蒙的,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妩媚,真是说不出的勾魂之态,连春华瞧着都呆了呆,觉得这孟九思生的过分妖艳美丽了。
自打孟九思从应西回来后,就彻底冷落了夏雨和冬雪,连表面上的和睦也懒得维系,虽然这两个人依旧顶着大丫头的名头,却是有名无实的。
老太太顾忌着将军在府里,根本不敢说孟九思一个字,也拿她没有办法,而且老太太着实恼了冬雪,冬雪去墨堂斋哭着说委屈时,反挨了好一顿臭骂,这些日子去回禀事的都夏雨,冬雪再没敢去过一回。
她很是恭敬的先行了个礼,又笑道:“奴婢可打扰到姑娘休息了?”
孟九思淡淡看了她一眼:“未曾打扰,不知姐姐这时候来有何事?”
“老太太吩咐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哦,老太太可说有什么事?”
“......”
躲在帘里后头的孟梦听了突然抖了一下,暗想:老太太好好的叫孟九思去作甚,莫不是被她发现了什么?
她作贼心虚,有些后悔不该刚刚嘴快一下子全说了出来,急得浑身大汗,抬手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两下。
春华见这边帘影微动,好奇的看了两眼,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恭敬的回道:“是陈太师府上的大太太过来作客,老太太特意叫几位姑娘去作陪。”
“陈太师?”
孟九思只觉得这个称号陌生无比,好像前世也没什么交集,好好的请她过去作甚。
因为要见客,她换了一身衣裳,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过去了,一到那里就看到一个着孔雀蓝织锦妆花长褙,身披披帛,腰系绶带的贵妇人坐在那里,年约四十上下,玉盘似的脸上带着恬静笑意,眉目端庄,很是温柔可亲模样。
孟九思到时,孟婉平和孟婉馨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老太太和陈府大太太苏氏说话。
一见孟九思来,苏氏顿觉眼前一亮,只觉得从来未见过这样的美人,虽是一身简素的月白罗衫却掩不住通身的气度,怪道外甥对她痴心一片,暗暗画下她的画像,竟比画像上还要美上三分。
她眼里涌上几分欣赏之色,夸赞道:“这位就是贵府三姑娘孟九思吧,果真闻名不如见面,比传说中的还要好看。”
这通赞,让孟婉馨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嘴,孟婉平暗暗咬了咬牙。
她们二人对孟九思羡慕嫉妒的紧,也知道今日二人过来就是个陪衬,干脆连话也懒得说了,反正就是想说也插不上嘴,白白讨个没趣。
“思丫头,还不快过来见过陈府大娘子。”
老太太脸上带着假意的和蔼笑容,冲孟九思招了招手。
也真是气人的很,出了这样的丑事,孟九思又与薛家退了婚事,本以凭她的妖艳之名很难再寻到好人家,没想竟然还是一个超级香饽饽。
她平素与陈府大娘子没什么交往,也只外出作客时在宴席上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勉强算是认得吧,今日她好好的主动登门入府,又听她特特意的提起孟九思。
不用想,定是为了说亲事来的。
且不说陈太师如何功高德厚,被皇上授予太师衔,只说陈家大娘子的两个儿子,她都见过,真真是人中龙凤也,论文韬武略,比薛良在上。
这样好的人家,怎么好好的瞧上了思丫头这样的妖艳贱丫头,莫不是眼睛瞎了?
她家芳儿......
想到孟婉芳她的心顿时抽痛了一下,又略略将眼光移到孟婉平身上,就算看上平丫头也比看上思丫头强。
唉——
只可惜平丫头是个庶出,给这样的人家做侧室还差不多。
再不济,看上馨丫头也行,这几个姑娘年岁相差不多,反正不能让孟九思得了这么好的夫婿去。
就在老太太恨得不行的时候,孟九思上前行了一个礼,苏氏起身很是平易近人的携了她的手,又上下打量了两眼,笑道:“真真像仙女似的,一瞧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很招人疼。”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故作谦逊道:“大娘子实在过誉,思丫头一个姑娘家,才多大,哪里有就能说得上是仙女。”
呵呵......还仙女?
明明是个妖精。
这陈府大太太果真是个眼瞎的。
苏氏笑的如春风般和煦:“老太太过谦了,我越瞧着越觉得思姑娘招人稀罕。”说着,顺手褪下了手上一支细腻温润,洁白无暇的羊脂玉手镯戴到孟九思手腕,“初次见面,略备表礼。”
这礼一送,孟婉平和孟婉馨双双咬了咬嘴唇,再看看刚才陈家大娘子送给她们的碧玺花簪就显得没那么贵重了。
老太太也暗暗咬了咬牙,八字都没划上一撇呢,就送上这样的厚礼,也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孟九思见这玉手镯贵重不凡,哪里敢收,连忙要脱下,她却笑着按住她的手道:“莫非思姑娘嫌礼轻了?”
孟九思温和笑道:“大娘子实在客气了,不是礼轻,是礼太重了,俗语说无功不受?,这样贵重的礼实不敢收。”
虽然她对这位沈家大太太印象不错,可是也不能凭白收人好处。
苏氏稍微想了一下,脸上笑容未减:“既如此,也不好强逼着思姑娘收礼,这样吧......”她收回手镯,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正红色雕工精美的四季花卉螺钿首鉓盒,打开道,“这件你总该收下了吧?”
孟九思垂眸一看,竟怔忡了一下。
只见盒中静静躺着一枚翠绿和深绿相互缠绕的翡翠簪子,这一抹深绿仿佛渗入了墨色,缠绕着翠绿簪子蜿蜒而去,尽一眼看不到尽头,她忽然想起了一首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老太太的眼睛往盒子上飘了一眼,也未看见是什么,只道:“既是陈家大娘子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孟九思知道这一次若再拂了人家的好意便是无礼,只得收下礼盒,又道了声谢。
苏氏含笑道:“再过些日子府里的芙蓉花就要盛开了,家有小女淘气设下芙蓉花宴......”她又转眸看了一眼孟婉平和孟婉馨,邀请道,“欢迎府上的姑娘一起来。”
......
转眼又过了三四日,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太阳火辣辣的似乎要将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晒溶化掉。
午后,孟九思实在热的睡不着,便静下心来坐在那里盘帐,绿桑站在她身边为她打扇子。
看到一半,冬雪手里端着一个银碗,掀了帘子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老太太那里刚刚命春华送来了紫苏熟水给姑娘,说正是暑天喝的,既解暑热又不伤脾胃,比那凉水要强些。”
这些日子,姑娘总是远着她和夏雨,她原也不想腆着脸凑过来,没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可是这府里不养闲人,如果她一直无所作为,老太太是不会再要她回去的。
不能回老太太那里,她留在陶怡阁又能做什么?孟九思只派些跑腿的闲杂事给她干干,能有什么出路。
她着想忧虑,只是苦无办法,就在昨日,她不小心又听到春华和夏雨说话,原来夏雨这贱蹄子早为自己谋好了后路,只要她差事办的好,日后还能再回墨堂斋。
而她什么都蒙在鼓里,每天只知吃吃喝喝,却不知道老太太早已经厌弃了她,是不会再要她回去了。
她不能回去,三姑娘又不信她,她还能有什么出路?
现在还能有个一等大丫头的名头,说不定哪天连这个名头都没有了,她可不想轮为不入流的粗使丫头,甚至连丫头都没得做,直接被主子发卖了。
当初,她瞧不上芳玲一心想给一个傻子做妾室,现在她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了,大少爷是个傻的,容易拿捏,只要她稍稍下下功夫,未必不能得手,到时候做姨娘,她就是半个主子了,也不用再求老太太什么。
大少爷待三姑娘这样好,她想要接近大少爷,必须先讨好三姑娘,恰好春华送了熟水过来,她忙不迭的就接了。
孟九思专注于看帐,连眼也没抬,只淡淡道:“放下吧!”
冬雪将银碗放下,两手拧着衣角踌躇的站在那里,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
绿桑看了看她:“冬雪你还有什么事?”
忽然,“砰通”一声,直愣愣的跪了下来:“还请姑娘救奴婢一次。”
孟九思这才抬起眼皮疑惑的看着她一眼:“冬雪姐姐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要救你作甚?”
说完,看了一眼绿桑,绿桑便俯身要去扶她,她却跪在那里不肯动。
“姑娘知道的,奴婢和夏雨都是老太太屋里派来的,自然不能得姑娘的信任。”说着,眼圈就红了,“奴婢也不敢奢望能得姑娘的信任,只求能一直服侍姑娘身边就好,可是......”
她已经泪如雨下了,既然夏雨一心只为自己着想,也别怪她无情了。
“可是老太太已经恼了奴婢,说不定哪一天就要将奴婢发卖了。”
绿桑道:“这可奇了,你现在是姑娘屋里的人,老太太为什么要恼你?”
冬雪抹了一把眼泪,跪着哭道:“皆因奴婢从不肯出卖姑娘,也不如夏雨圆滑能得老太太欢心,老太太这才恼了奴婢,说不定一生气就将奴婢发卖了,奴婢实在害怕迫不得已才求到姑娘跟前。”
孟九思心里冷冷一笑,她从不肯出卖她?都不知出卖过多少回了,像这样随时随地背主求荣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真的要她。
心里作此想,表面却不动声色:“既如此,不如将你放出去如何?我瞧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到了放出去的年纪。”
冬雪心里一抖,外面的小门小户的小姐过得还未必有将军府丫头的尊贵,她正要磕头求饶,忽然听到青娥有些兴奋的声音。
“姑娘,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什么,阿姐回来了?”
孟九思激动不已,哪里还有闲功夫搭理冬雪,跳下榻趿了鞋子飞也似的朝着屋外奔去。
一路跑到了府门外,就看到门口处孟秦和孟怀璋已下了马,孟秦脸上虽带着风霜之色,却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和铁妞又斗嘴了,孟怀璋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铁妞,铁妞也瞪着他,两个人冷哼一声,动作竟出奇的一致,一起双手抄在胸前背过脸去,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样子。
就在这时,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扶着一个丫头的手,一步步踏着马车旁的台阶走下来。
漆黑如鸦翅般的秀发高高挽起,露出光洁如的额头,眉目端庄,明眸皓齿,虽面带疲倦之色,却无法掩盖她惊人的美貌。
她的美,不像孟九思骨子里似带着一股妖气,漂亮明艳的过分惹人眼睛,她的美是一种令人舒服的温柔淡雅之美,就像春日里悄悄开放的蕙兰,不艳丽,你却无法忽视她清丽绝伦的美,美的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柔光。
尤其是现在她怀有身孕,小腹微微凸起,满脸都荡漾着柔柔的母性光辉,美丽极了,纵使孟九思活过前世今生,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孕妇。
只是阿姐好瘦了,人也憔悴些,怀了身子的人不是应该长胖吗?
阿姐一定吃了好多苦。
孟九思站在那时定定的望着她,是有多久,她都没有见到阿姐了?
想想,已隔了一个前世今生。
就在两年后的夏天,阿姐杀了大反贼李录,自己也和袁阆一起被挫骨扬灰了。
还好,阿姐回来了,她还能再回到她身边。
她张张嘴,想唤她一声,喉咙里已哽涩的不行,心里也疼的不行。
“黛黛,你怎么了,不认识阿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