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薇不止一次听说过婉梨,要论起医道,这世上没有谁能出婉梨左右,可惜这位大夫本身身体并不好,鬼君和东城那位爷又护得紧,藏得严严实实的,别说求医,她就连婉梨的住宅都进不去。
然而因为这种种巧妙的缘分,如今她有了求医问药的机会。
顾怜主动联系上了风霓裳。
风霓裳那头答应的倒是爽快,不出半个时辰,风霓裳就出现在了大宅门口,而顾怜和云薇已经等在了那处。云薇已经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就是自己站着有些费力,所以顾怜就借给她一条胳膊扶着。
风霓裳也不寒暄,点头打了个招呼,随手拿出一个银质小风铃,她有节奏的晃了一会儿,风铃声停,一阵白雾便凭空出现。
白雾散去,三人已经到了一处小木桥之前,身后便是一片梨花林。
“不要到处乱看,小心被迷了心智。”这里全是殷九布的迷阵,风霓裳回头看着他们,提醒道,“我可不负责你们的妖身安全。”
风霓裳敲了敲门,门扉便开启。
落霞笑吟吟地朝着风霓裳福了福身:“问霓裳小姐安。”
随后这位娇俏的少女又看向另外两位初次到访的客人,和气地道:“也给两位客人问安。诸位请进,我家小姐,正等着你们呢。”
风霓裳率先进了门,她并不需要落霞引路,很是自在地走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上,推开一扇竹门,来到了一座碧水环绕的小院内。
院中,一位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姑娘正给花圃浇水,她腿脚似乎不太好,尚需轮椅才能移动。听到推门声,那位姑娘抬头看了过来,她略施粉黛,眉眼秀丽,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看向别人的时候,便会让人联想到姑苏水乡的温柔,她很美,就像一块清透的琉璃一般。
“婉梨姐姐。”风霓裳匆匆走过去,接过秋水手中的轮椅,推着婉梨走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妹妹,和那位大半夜一鞭子抽飞邪祟的冷艳少女完全就是两个人,简直像被夺舍了。
顾怜看得一脸震惊。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顾怜和云薇向婉梨施了一礼,婉梨还施一礼,娇娇柔柔的声音温柔又甜美:“两位请坐。秋水,给客人上茶。两位你们的来意,我听霓裳说过了。具体的,还请姑娘伸手,我先探探你的脉象吧。”
云薇直接将手腕递了过去。
婉梨指尖落在云薇脉上,仔细地探了探。
顾怜试图从婉梨脸上看出什么来,然而婉梨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良久,婉梨收手,她吩咐风霓裳:“去拿我的医箱。”
顾怜这时候才开口问道:“姑娘,云儿她身体如何?”
“实不相瞒,我诊治过的半妖病人确实有不少,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能够挨过天命。”婉梨说到这里,轻轻拍了拍风霓裳的手,“因此,即便你们找到了我,我也无法保证能令她的身体康复。”
“我不奢求能康复。”云薇摇头道,“我只是想……尽可能的活下去。”
风霓裳端着茶杯,闻言抬头:“为什么想活下去?你很痛苦。”
云薇用问话回答风霓裳:“活下去还需要理由吗?”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了。事实上,用对了药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病人自己有求生之心。那些半妖,无法忍受痛苦,所以求生之念并不强烈,他们将死亡当成解脱,所以,不管我如何用药,都不能挽留住他们的性命。”婉梨抬手摸了摸风霓裳的头,“霓裳的先生也是一位半妖,他是一个很豁达的半妖,可因为太豁达了,反而认了命。”
顾怜就想起来风霓裳对他们莫名其妙地关注,联系到梅白月的话,他那还不明白风霓裳昨晚上失态的原因,风霓裳切身体会过失去的痛苦,她清楚天道施加在半妖身上的诅咒有多么残酷。
“姑娘,云儿和他们不一样,是不是就表示,她还有一线生机?”顾怜看着婉梨,他是有些期待的,“我们不愿意听天由命。”
“九爷曾说过,命数天定。”婉梨平静的望着他,神情温和,“但并非不可改。所谓奇迹,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吗?世道变迁,今非昨日,绝望之中往往孕育希望,幽素君的秘境岛,正是这一点的证明。”
顾怜一愣:“姑娘也听说过秘境岛?”
“秘境岛的大夫和我是老朋友,他常与我探讨一些问题。能帮助半妖续命,这是件好事,我自是尽心相助的。”婉梨温温柔柔的解释,“可你们要知道,找出这个办法不是简单的事,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半妖依旧要忍受诅咒的痛苦。它需要时间,也需要磨合。而且即使有了研究成果,用在半妖身上,也不能保证效果。这其实是场赌局。”
赌注就是命。
赌赢了,固然皆大欢喜,赌输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很愿意给病人希望,但病人也要认清现实。
“我明白。”云薇点点头,最坏的打算无非是死亡,这点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我等不了那么久,姑娘,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对吗?”
“我可以帮你续命,但是只有一年的时间,而且,续命的过程会极其痛苦。”婉梨轻柔地回道,“我的这个办法,也只能生效一次。”
想要持续使用,是不可能的。
“一年也好。”云薇说道,“劳烦姑娘。”
有什么痛苦,能比病发时更痛?
她连那种疼痛都忍过了,还怕什么?
落霞拿了医箱过来,婉梨就带着云薇进了阁楼,顾怜作为男性被留在了外面。顾怜从云薇进去之后,就很焦躁,坐也坐不住。
风霓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乱晃就把你丢出去。”
顾怜立刻不乱走了。
婉梨将云薇引到了平日她研究药草的屋子,让落霞帮着云薇褪下衣衫扶着云薇入了药浴的浴桶中,她则拿了一粒镇痛的丹药,叮嘱云薇服下,随后,她将针包打开,列出一排细细密密的银针。
云薇面不改色的看着。
婉梨轻轻解着云薇手臂上的纱布,她指尖拂过云薇手臂上的血痕,星星点点的淡粉光芒从她指尖流淌而出,覆盖在云薇的伤痕上,几乎一盏茶的时间,云薇的手臂就完好如初,再看不出任何痕迹。
“蔷薇是一种很娇美的花。”婉梨低头柔声细语,她看到了云薇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她能知道云薇是在什么情况下进行的这种极端自残的行为,“清婉和我说过一句话,叫存在即合理。我觉得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你没有必要质疑自己的存在,毕竟你没有任何过错。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多亏得慌。犯错的是天,这口锅它背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