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不是要回宫么,这天才刚亮,静妃怎么就来了。”楚哀坐在梳妆台前,一副轻松的样子,任着尽欢跟自己梳着头发。
因为过了祭典,回去就不再是走着了,也不用再托着繁重的头饰,尽欢干脆就把楚哀的头发低低绾在脑后,配上了个银色的簪子,不带一点儿石头穗子,倒也是整洁得体。外加上她今日穿了件浅蓝色的衣裳,给本就白皙的肌肤渡上了些清冷的意味,远远瞧上去尽是高贵。
程离福了福身,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抿了抿唇,好久才说出口来,“莫锦央死了。”
尽欢手上的动作一顿,楚哀方才打趣上扬的唇角也僵在了脸上,她抬起低垂的眸子,透过镜子瞧向程离,“怎么就死了。”
“是莫英豪。”程离走到小榻上自己坐了下来,“今日臣妾起得早,正瞧见那木挽纯在院儿里头受了罚跪着,本来打算出去看看,就见到福安从门口儿进来了,手里拿着毒酒,还有莫英豪的折子,求皇上赐死的。”
“莫英豪的折子?”尽欢理好了碎发,弓着身子退下了,楚哀转过头,脸上有些讶异,“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且是嫡出的长女。”她虽然知道莫英豪是来让木挽纯替掉莫锦央的,但是打入冷宫还不够,竟然直接……
“那又怎样,棋子的命,不值钱的。棋子出了事儿,自然是要跟她撇清关系才是。这折子一上,倒显得他无私了。”程离勾起唇角,不知为何也挂上了苦涩,眼角垂着一滴晶莹,“方才臣妾从她屋儿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可是瞧见福安带着酒进去的时候,心里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
“你同情她?”楚哀站起身,走到小榻的另一端坐下,抬起眼对上她的眸子,不知为何会读出一种奇怪的悲伤。
“臣妾只是感叹罢了。”程离低下了头,看向手里的绢子,纤白的缎子凉凉地淌在指尖,好像那会儿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留在窗前的光。“福安进去之后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她也没吵没闹的,臣妾忽然觉得这人啊,真的很脆弱。”
楚哀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勾起了唇角,其实她也有些难受,倒不是心疼莫锦央被父亲求死,只是想起那日在城墙上,脸上无尽得意地瞧着楚哀跪在脚下求着放过楚家的那个人忽然就不在人世了,有那么一瞬,感觉心里头空落落的。
“本以为可以亲手送她走呢,还想着怎么去瞧她,说些什么话,如今倒是有人抢先了一步。”楚哀叹了口气,收回了思绪,“你今日来应该不是来找本宫感叹的吧。”
程离点点头,面上的感伤一点点褪去,又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臣妾后知后觉,这木挽纯真的不是个省油的灯,论心机怕是在这后宫里也是称得上一二的,而她在卖弄人心上更是个好手儿。”
“你为何会有如此感叹啊。”楚哀抬探过头吹灭了桌儿上的蜡烛,不紧不慢的,也没有担心的样子。
“今日臣妾和木挽纯说了几句话,她这出声东击西演的是真的逼真。”程离伸出手将吹灭了的烛台转放到不碍眼的地方,“娘娘可还记得那日常夏带回来的鸽子,上面分明写着让人不要来,怎么就突然变成驻守陵园外了,定是木挽纯做了手脚。”
“昨儿本宫也觉得蹊跷,想着她还能算准了这鸽子能被常夏打下来不成?可是想起太后的一句话,倒觉得不稀奇了。”楚哀顿了顿,伸出手抚过袖口的银丝,点点的纹路滑过指尖也有些硌得慌,“太后说‘那是莫英豪的法子’。”
“莫英豪的法子?”程离吸了口凉气,原来这鸽子不管有没有被打下来,都送不到闫文星手里,“他竟然算计得那样深,为了把莫锦央替下来,还牵扯到了闫家。”
“其实让木挽纯替掉莫锦央是有很多法子的,只不过那是最好的。”
后妃和叛党勾结,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罪过么,其他莫锦央都能得到开脱,但是这件事儿,可真是一击毙命。程离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周遭升起了寒意,好久才从这场慎人的骗局中抽离出来,莫英豪这个人还是不要存在的最好。
“娘娘打算如何除掉莫家?”
楚哀挑起眉,“怎么,静妃有兴趣站在本宫这一头儿了?”
程离睁开眼,那一瞬,窗外的光透了进来,晃出来天人两隔前莫锦央说的话:“其实我也善良过”,但谁又不是呢,“身不由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