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到门口一颗人头,用力一踢,谭匠的头骨碌碌滚进飘帘,顿时在奏乐女子间惊起一波尖叫。鱼玄机全不理会,一路走上来,一屁股坐在秦棠姬的座位上,拾箸便夹面前的葱煎七宝鱼。
两个大人见她一路旁若无人的模样,反倒呆了。莺奴也一脸吃惊,坐在位上看着她畅饮饕餮。她大口吃下半条七宝鱼,又往面前空碗里夹了两块酱烧山豚肉,边狼吞虎咽边道:“我啊,都快嫌死我们宫里那个新厨娘了!”
此时厅中丝竹零落,曲调也乱,而这小姑娘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大快朵颐,口气轻松地说出的话,实在叫人不爽。
她继续边吃边道:“烧的东西难吃不说,还偷工减料。你说蒸山鸡便是一整只山鸡,打开锅来没有鸡胗了,问她去哪了,这小蹄子告诉我她吃了,哪有这个道理呢,我气得跺脚!昨天爹又托梦给我,问我可有好好练武,我说啊,吃得不爽意,浑身没力如何练武。爹就劝我要吃些好的。可巧偶来拜访你一次,就备下这么好的吃食。池小小,我爹昨夜也有给你托梦么?”
秦棠姬松开池小小柔软的脖子。池小小狼狈地咳嗽两声,媚态依旧:“小小原是准备明日请小宫主光临的。”
鱼玄机嘿嘿一笑,抬眼看了看池小小,又扫一眼她身边的秦棠姬:“你明知今天备下何等山珍海味,这贵客也不会吃的。不过没关系!我替她吃了,你明日也不用再给我准备啦。”举箸放在嘴里一抿,啧的一声,似是在赞叹这顿晚宴的丰盛。她侧过头看看目瞪口呆的莺奴:“你也不分日夜赶了四天的路,现在不吃,等着继续挨饿么?”
她夹起一块白切鸡,又像是诱惑莺奴,又像是自言自语:“肉质细嫩,颜色胜雪,脉络清晰,烹煮时间恰当,刀工利落爽快,再蘸一下这个绝尘山谷自酿的酱油便是简单绝美,旅途辛劳之人食清淡鸡肉,滋补体力,妙哉妙哉。”说着便吃一块。她看看莺奴两眼直勾勾的,嘻嘻一笑,拍了拍手高声道:
“芍药姑姑,还不快给这可怜儿热腾腾舀些饭来,好就着鸡肉吃!”
池小小似是嗔怪般笑道:“小宫主怕是因为母亲本是蛮族,故而性情也直爽,从不遮遮掩掩。你看看,都要把我这里当家里一般。”
鱼玄机便一本正经地说:“此言差矣,整个聚山都是我的,因而这本就是我家,我来吃饭天经地义。你要挖我家的窖子,偷我家的石印,才是你的不对。”
说话间,芍药已端了一桶热饭,莺奴见了这滚热清香的米饭,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这几日跋涉,她每日所食不过是些干粮草果,久无热物下肚了。她看了好几眼秦棠姬,见师父只顾盯着鱼玄机,便暗暗埋头吃起来。
这边鱼玄机吃得急了,咳嗽几声,低头喝一口茶,少顷吐在地上,嫌恶道:“芍药姑姑,茶也凉了,你试一口看!”芍药只得又颠颠走去,举起茶来试试,果真有些温了;好声好气又去厨下取热茶来斟。鱼玄机如此几次三番支使芍药,倒像是故意的。
鱼玄机看看矮阶上站着的两个成年女子,语带惊异:“你们怎的不吃?烹而不食岂不浪费,山神可是要震怒的。”
秦棠姬终于开口:“你骗我。”
鱼玄机微微抬眼,作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眼神俏皮。
秦棠姬则眯起了一双凤眼:“想必池谷主也吃过你送来的海棠果了吧。”她的意思不言而喻。她从鱼玄机如此巧妙插嘴闯入大厅的时机就觉得不对劲,鱼玄机好像不想让池小小知道自己和秦棠姬之间也有什么约定。
鱼玄机撇嘴道:“你这婆子就是因为多疑,才活得累人累己。”措辞分毫不加收敛,连正在狼吞虎咽的莺奴都噎了一口,心中暗暗替她跺脚。
秦棠姬倒好像没有早晨那么暴怒,只是冷笑一声:“鱼宫主今早教我的那课,棠姬已经学好了。我知道你不过是个孩子,你也正好利用这点,表面上不通世故毫无礼节,其实心里利弊清楚得很,还想把我们两个大人捏在手里玩个开心。是这样吧?”
鱼玄机不置可否。
“我也奇怪,鱼宫主既然看不上我一介粗蠢女子,为什么还要和我结盟;明明这同心同体的人就在自己山里,却和我这等外来客谈什么交易。”
鱼玄机脸上忽然浮现出不高兴的神色,站起来道:“你说得没错!大不了散伙,大人就是麻烦!我这就告诉你,血棠印你们谁也夺不走,我有兴致陪你们玩儿就是你们走运了。”说着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