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免想想这是否也是错的,小翘的父亲确是梁乌梵。
何况本来都已经这样错,何惧再错一点,如若梁乌梵真的要来做他的父亲,不过是在大错之下稍稍还原故事的本来样貌;如若梁乌梵与她真能相爱,也算是大错后的小小弥补。
经过最后云雨过的那个竹林时,她一路地想着这些胡乱的东西。本与情欲无关,但脸也觉得火热。每到这个时候,那一页春宫画又要来作恼她。梁乌梵比她高大很多,她知道他就在一旁无声无息地俯视,自己抬起头去却太显眼了。她也怕这种不平等。
梁乌梵确在悄悄地看着她。唐襄做了母亲后追求舒适,鬓发也不像原来一样梳得很高,一天下来纷纷地贴在腮边,恰好替她挡住红晕。她胖回去一点,眼窝和鼻子相连的线衬着面颊,略带奇异的甜蜜,是幽微幸存的幼稚的美,因为她小巧。胸脯也膨胀起来了,走路时浅浅地跳,像一对高洁的白鸟。
他觉得自己有些猥琐,可也忍不住一直看,男人放弃了身体里的这点猥琐就没活路了,这也算是人活着不能不忍受的缺点之一。他无意使这一晚变得猥琐,只是想看一眼他孩子的母亲,看到她很漂亮,让他觉得有些骄傲,也很欢喜,觉得这是一个劫后余生的女人,是他活着的目的了。
路上真的也没说什么话,梁乌梵只光顾着如饥似渴地多看她两眼,好像明天看不到了。同一时刻男人与女人聚精会神的部分竟然可以这样不同,但冥冥中又回到相通的地带,令人惊奇。
两人穿过了竹林子,月色泫然,没了那竹影暧昧的遮掩,脑中胡乱的思绪也都寂灭了。快到馆前,唐襄回过头留了句“请回吧”,便独自回了院子。
梁乌梵也没奢望进去看看自己的次子。他多年后才知小翘的大名是“连翘”,与连城是一对兄弟。甜儿其实从开头便没有拒认这是他的儿子,然而名之以苦药,唐襄怀他生他,是自证心路。
隔天再遇到两人独处用饭,他不敢陪她回去了,怕她嫌缠,再隔一天才敢。只是走在唐襄身边不说话也好,他觉得自己很幼稚,但好像找到了绑住姐姐的方法,终于不必怕她离自己而去了。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错的,无奈已经这样错,何惧再错一点,只要放在心里不说出去,怎样都好。
教主来信,鱼宫主亦已分娩,她们待宫主出了月子就要回来。收到信的时候离她们归湖已不到一个月,教主回来,人员繁多,耳目混杂,他与唐襄这样隐秘的相处亦成为奢求,过一天少一天。时间越过,他越是按耐不住,到底比唐襄冲动一些,最后在那竹林里拉住了她,说道,姐姐,你让我抱一抱吧。
她明白退让一步就是全盘皆输,同意了先前的约定就都不作数,犹豫了。转身抬起头来,看到这样魁梧的一个人要在这种时刻低声恳求,亦觉得有些滑稽,笑了,退了一步。
她瞧见梁乌梵眼中的光芒霎时间消灭下去,便不走了,站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不回应亦是回应,静持了片刻,梁乌梵便靠过来如愿得偿地拥了个满怀,她就是这样予取予求的。他拥着爱人心潮难平,但终究是松开双臂让她走了,他也不想让这一夜变得低俗。
到了自己门前,她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房里正映着昏昏的暖灯。心爱的孩子在里面等她,她再也不是独自一人了,那真是很多很多寂寞换回来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