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卜卦的先生目眚,听到卢校三说话,喜道:“哎呀……老卢,吃过了?”
“吃了。来找你算一卦。”
“你说,不要你的钱。”又顿了顿,抬头指着康南平问道,“这是谁?”原来不是瞎子。
卢校三笑了:“我同僚,新进大理寺。办完差,我带他熟悉熟悉这儿。今天算一卦,就算……这小伙计的仕途。”
卜卦算子干咳两声,笑道:“好啊。”说着捻起三枚开元通宝钱,在手里振了振,口中念念有词。卢校三也不怕打扰他算卦,一边问他:“在蚀月教大门口做生意,不怕?”
卜卦算子没回应,又默念一阵,吐纳一口气:
“池中金鲤跃龙门,原是钓线凭渔翁。但剪拂尘随意去,不论天平各自称——乱中求静,道生混沌。”
康南平皱着眉头,不知道他这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说卦象结果。那算子又高声道:
“险!”
话音刚落,武宅大门缓开,两个壮年男子一左一右牵门,隆隆巨响下,蒙白的飞尘之中现身的是一个青衫丫头,头梳道髻,手中牵着一根粗绳;绳的另一头辔着口扁鼻宽背的大青牛。阳光烈烈,白炽正中就是牛脊上倒坐的一名妙相女冠,青衫落落,白发依依。
康南平瞬间没了听卦的心情,飞身跃起大喊一句:“鱼玄机!”
刚冲上前,这武宅前原本引车卖浆之流忽的不约而同、纷纷丢下手头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青年猛地压倒在地,三两下就反剪了他的双臂,将他的头牢牢揿在地上。整个过程只在眨眼之间,他还未反应过来,半张嘴已在黄土里。
鱼玄机手持拂尘,出门时垂目看了看那被控在地上的年轻人,露出轻描淡写的微喜,宛如笑看一只鼠。她什么也没有说,便随着牵牛婢缓缓消失在巷子尽头。康南平看见这素衣女冠的嘴唇上,精心涂着鲜红的脂。
卢校三看到这情形,哪敢出声,康南平也绝不向前辈求援,怕连带害了同事。僵持片刻,门内听了动静,不多久踏步走出来一个白衣少年,玉似的额头。其余人见他来了,纷纷作揖散去。
康南平挣扎着从尘土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他今年二十三岁,而面前这少年至多十五六岁,竟然比他高出整整一头。
来人腰佩红鞘剑,眉比剑更长,对着康南平开口:
“名字。”
康南平冷哼一下,一手伸进衣内要摸大理寺令,才想到这也放在暗居里了,紧张之下竟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口,咽了好几下,这才自报家门:“我是,是大理寺寺吏康南平,接大理寺令,追查平康坊私售禁药一案,武宅包庇嫌犯,让我搜一搜!来者,把名字籍贯报来!”
人家只问他名字,他却这样没分寸地自明身份来意,硬着头皮撞到虎口里去,卢校三听了吓得险些坐地咽气,只能一动不动。
那门内的公子笑了一下,说道:
“武康,梁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