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补偿花市那日骚*的损失,湊罗栋离开长安前,又着人往旧神观送了四套四季衣服过来,配四双鞋。多是平民的青绿颜色,细棉温润,耐摩擦又保暖,夏日也不至于太热。相配的珍珠、兽齿、巴贝都是好物,串在一起闪闪亮亮的,有春日小鸟的风范。
四套衣鞋被她存放在观内,闲暇时拿出来晒晒,好像看见母亲的幽魂站在院中。
浑壁到她观中来,照例讲一个浑宅的新闻。他每来,鱼玄机就当听话会似的,端了茶饼就座,听上一刻钟。
她当日厉声厉色,其实早就看出浑壁只想用一桩官司要挟她卖丹,不过是演戏给他看。既然莺奴开口求她,她也就顺水推舟,用小小的一点成本压住浑壁。每一次她给浑壁批出来的极乐丹,数量之巨往往可达二两之数,这样一个月分摊着算下来,远超一日三丸的极限。用药成瘾的人看到这个数目的丹药,早都失了理智了。
讲一个故事,便换好几日的快活,浑壁这半年早就被鱼玄机的慷慨哄得满心喜欢。有康南平这个冤大头给他兜着官司,他更没忌惮,有时药性起来,不觉就说漏了嘴。
极乐丹的这桩官司,说起来还和柳爱娘有关系。去年年底时,浑壁最先吃起这个药来,又让阿翁也接触了,发觉这药可以讨阿翁的欢心,就动了用极乐丹操纵阿翁的心思。没想到此计还未得逞,就听说阿翁要从平康坊娶一个药铺回来,他怎么不急?一急之下,就想出这么个告官的主意。
如今柳爱娘那边存量告罄,他这里正好能给阿翁续上,又可以慢慢地制住阿翁了。进展顺利,春风得意,浑壁当然把鱼玄机当作朋友。
这回茶话,讲起祖父每回下朝的情形。
浑瑊虽然有点药瘾,年纪大了又难免感伤泼洒,在家耍耍疯癫,可在圣人面前还是勤思忧国的老臣。看到同事下属不上道,少不得回家生闷气。含元殿上的人和事若是让他不快活,回到家就得问他这孙儿要一颗极乐丹,忘一忘忧。
朝上人才零落,才死了一个裴延龄,跟着一个木头似的崔损、一个鼠目寸光的齐抗。他也是惜命,心道直谏无用,圣人自有难处;自己也是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延寿为要,何况宰相之上也没有位置了,要那般勤谨有什么用?
鱼玄机听他提起齐抗,有些好奇,问:“崔损木讷,这我知道;太常卿齐遐举,我也听闻过一二。别官评他精细刻薄,事求完美,令祖言其鼠目寸光倒是从未听过的判语。”
“这是祖君药性起了,一时的胡话,真人且别往心里去。在外头做事的有几个回家不吐几句兴,散散班朝的臭气?……真人听过‘别头举人’这话?”
“知道。”
“圣人那年本是想查的,是齐太常怕动荡,压了下去,所以别头举人的事也就一直办下去了。”是说这礼部侍郎当时主管科举,其亲故都能考功,所以得个名字叫“别头举人”,指能得官衔的人,中的其实是“这头”的榜。别头举人占着座位,和礼部侍郎无关的考生自然是想都别想。
“原来是他。”鱼玄机嘴里嚼了一通,在符上写写画画停停。
鱼玄机给浑壁批完了黄符,又包了两个道观里煎的香麻茶饼给他,坐在蒲团上喝了点酒,说:“你们府里那个姨娘柳氏,以前还在平康坊的时候,莺奴教主喜欢她的刺绣,爱娘每回送一点手帕香囊之类的东西做小礼。她嫁了,也没有东西给夫人送出来。我向武宅去要一点料子,你交给她做吧。”
莺奴怎么可能收过柳爱娘的东西,上次黛黛不知怎的,过来说起爱娘那里的惨状,鱼玄机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爱娘的命。
浑壁倒没多思索,当下点点头:“不必耗费武宅的料子,我回去替祖姑买些就是。”突然就改口叫祖姑了。还嫌鱼玄机觉得他不够有诚心,又添了一句:“何日请真人到醴泉坊宅子里一坐,与妾祖姑闲话消遣。”
七月,送来一条莲花纹的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