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了头去看坐在牛背上的鱼玄机,鱼玄机正微闭着双眼。她心里已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说不清那是什么。玄机不想说,或许是怕她责怪。
她迟疑着开口:“你说罢……我不怪你。”
鱼玄机只是令人极难察觉地移开了眼睛。
她们从光德坊前经过,往西市走。光德坊门外远远就能看见其中飘着黑烟,坊门内外穿梭着医工和官员,捧着册,四处呼喊。内外穿行的人纷纷留下沾着炭灰的脚印,光德坊坊门前的路都是黑的。昨夜这场大火到了爆燃后才扑救,死的当然不止庞家几个人,邻遭的宅院都被波及,毁坏的房屋联排连巷,已然惊动长安县,连坊正都要获罪。
莺奴要停下来看一看,鱼玄机喊住她,直说:“庞孟死了。”
她说庞孟已死,但不提小蝶,莺奴已经猜到事情的大半。鱼玄机曾对她说过一句话,她说“庞胜君其父只是聊胜于无,她若要反叛,叛的是你”,现在胜娘已经没有父亲,这是一个信号,鱼玄机已警告过了。
可是庞孟的死一定不是她想隐瞒的,她迟迟拖延着不说的一定另有其事。
莺奴抓/住了缰绳,没有下马查看,双手的十指捏得发白。她沉吟着在不远处停了一会儿,继续朝着西市武宅前进。越往前走,离那悲伤的真/相就越近,她握着缰绳的手捏得发白。
还未进武宅门,蚀月教徒已交接着向教门传递消息,一路喊着往阁内奔跑:“教主回门!”
“教主回门!”
“教主回门——”
离武宅尚有距离,房瑜已第一个从门内冲出来。莺奴一眼见他数月里苍老了这许多,一时惊得无话,鱼玄机便在一旁再送了一个消息,声音低低的:“梁阁主没了。”鱼玄机的眼神也有些恍惚,熬到此时才说起梁乌梵的死,可这与剩下的那条消息相比,反倒不算最伤心的。
房瑜还不及到莺奴马前,庞胜君已从宅门里缓缓步出,一身的装扮是阁主的配置。莺奴见胜娘现身,伸手向房瑜示意,要他停下。
门前的几人暂时都停在了那里。鱼玄机煎熬了片刻,终于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黛黛。”
她见莺奴的脸色忽然白了。多数时候,她看不到莺奴的脸色会这样激变。她真的很爱黛黛,那是她手中的明珠。黛黛死了,莺奴会恨谁?莺奴会不会替她找一些借口,好不要来责怪她的疏忽?……
房瑜苍白着脸往前走了几步,莺奴驱马向前,等走到他身边,只极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说着便片身下马,径直向庞胜君的方向去。
两个人看着莺奴往前走去,鱼玄机在牛背上按了房瑜肩膀一把,说道:“你去,看她如何主持公道。”说出此话的时候,她难得眼里含泪。鱼玄机头一次面露惭色,房瑜以为自己看错了,转头时,鱼玄机已在修整仪容。
房瑜牵过莺奴的坐骑,两人跟着莺奴的身影向武宅门内去。此刻两具担架被医工们抬着飞快地从两人身旁蹭过,一路赶开把武宅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的教徒。
抬人的在前高喊着开道:“哎,闪开,救人!闪开,救人!”
担架上一个是浑身包得像粽子似的庞赛兰,一个是被打成独眼的梁连城。两副担架送进武宅,莺奴回头见了,对着身旁的庞胜君和其他几个阁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