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瑊笑眯眯地说:“西市向来纷乱,卿这些年都管过什么事,说来听听。”
卢校三道:“西市多胡裔,贸易往来之处,多有摩擦。一日买卖,出入万金,难免多生事端,以至于强买强卖、以次充好、假石为金之事,卑职都曾经手。”
右相脸上露出赞许,又问道:“可这西市鱼龙混杂,我曾听大理寺管不了的案子也有不少。前些日那个西市武宅的梁某在我醴泉坊大闹杀人的事情,你们大理寺怎么处置他了?”
在场者一听他问这话,一时都吓得冷汗涔涔。宰相此来,他们并不知道其对蚀月教的态度,便是要见风使舵,然而风吹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答得上来?都在装傻充愣,卢校三这边却说:“卑职以为,梁某不满宫市搅扰他的生意,忧怒之下乍然惊吓了宫中侍卫,导致两位宫监猝疾突发,虽有过,但缘出有故,罪不至死。念在梁某不足十六岁,圣人慈善愍幼,爱民如子,故而大理寺对梁某从轻发落。”轻飘飘化解了浑瑊这一问。
浑瑊的脸色不喜不怒,亦不予置评,看不出对这回答是否满意,卢校三身后的康南平已是双腿发虚。问到了西市武宅,自然马上要问极乐丹的案子。
果然,宰相再问:“某听闻这个武宅风流倜傥者不在少数,且说有一人曰房公,容色流丽闻名遐迩,问之则传有奇药可葆容颜,呼为‘极乐’,秘售于平康之地。此等奇事,卿可有听过呀?”问时笑意盈盈,仿佛只当作一件奇闻轶事,只有卢、康二人头皮发麻,连脚趾都攥紧了。
卢校三依旧保持那低头行礼的动作,不能交白卷,只能接着说下去:“坊间传闻,卑职确听说过一点。”然而这之后怎么回复,就难了。
浑瑊等了半晌不见他继续,逼问:“这秘药是有毒无毒,官家许可与否?卿在大理寺,听说过了却不管?”
他面对的是一朝的宰相,量他官场上待了这么些年,也算是有点应对的智慧,此时终究有些慌了。但想在“不作为”比别的罪过都轻一些,就闭着眼回答道:“只当是百姓闲谈,卑职……闻时酒醉,未能及时明察,还请右相降罪。”
浑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依然是那静池无波的眼神。片刻,挥手道:“罢了罢了,阳月在即,此来本想看看谁堪提拔,怎奈你们大理寺这范公管教得也不怎么样,实在是人才凋零,我替圣人难过啊!”
一旁范栋听了这话,连忙在身后说:“右相息怒,卢寺吏坚守西市十余年如一日,秘药一事若连他都无一字,那这大理寺便没有人更能多说了。”他也是怕浑瑊降罪、自己丢官,此时危急,不管右相的态度如何,只能赌一把。若是赢了,他与卢校三一同升迁;若是输了,如今已把查案之人的名字供出来,也好自保。
卢校三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可也同样心中没底。这时候是站在蚀月教这边打圆场,还是将禁药之害面述于右相,完全是一场赌博。
正在生死关头,康南平站出来了。
“回右相,此事卑职已经查明。”
浑瑊脸上的表情一动,微笑起来,伸手捋着胡子,奇道:“哦?小子有志,不如说说看。”
“并不怪卢前辈失察,只因此药与西市无关,乃是通济坊流传出来的。卑职这一年在通济、安德一带暗中查访,已然查明此物的来处去处。因未立案,故未曾禀明大理寺卿,是卑职之过。”他心想这样一来,既不会和蚀月教扯上关系,又解释了那为极乐丹跳脚的小官的存在乃是一场误会,还把报案的底细给糊弄过去,想必可以解围了。
这套说辞,他天天夜夜苦思冥想,才有这么个万全的解释。幸亏那时候有房瑜指点,给过他这么一条后退的路子,否则为今不能有如此圆满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