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前文所言,县试也就相当于小升初的考试。在后世实在是不值一提,在如今的方仲永看来也没有多大的难度。
即便是有种种的限制,但一个小小的金溪县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才。除了吴先生家出过几位进士,本朝并无别家有过较大名气的人物。以方仲永目前的水平,在本地不敢说首屈一指,县试的第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比起三四天的解试、省试,县试的考试时间只有二月二十一天。考试内容虽然也是照着解试的模块,内容却是大大的缩水了,有点儿明经科的意思:帖《论语》十帖;《春秋》墨义十条;诗一首;论一篇。考试场地就在县学,监考有一班书吏、押司(就是及时雨宋江的职务),阅卷则由知县大人、县丞大人(张攀龙他爹)、刘先生、吴先生。满满的一股草台班子的感觉,方仲永甚至觉得有些搞笑。这样的考试,能考出真实成绩来吗?
但刘明轩先生很是重视,他严肃地说:“你们的成绩如何,老夫心知肚明。此次县试,说白了就是为了能去抚州参加州试,甚至是到洪州参加路试,以期能够取得秀才功名,乃至举人功名。但不要忘了,如果推选上去的尽是酒囊饭袋,岂不是丢了我金溪父老的颜面。因此,老夫不管你是走了何人的门路,在老夫这里一概走不通。便是知县大人的颜面,也没有我金溪父老的颜面大。”
在听了刘先生的一番考前动员之后,方仲永也收起了对县试的轻视。有多少英雄豪杰败亡于粗心大意之下,晋景公上个厕所不小心淹死了,拿破仑因为痔疮不小心打败了滑铁卢之战。再说了,人家都是三元及第,咱要是弄个六元及第那才叫牛呢!虽然景祐元年的三鼎甲,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印记,官位做的最高的榜眼杨察也不过是个户部侍郎、三司使(最高职务是御史中丞)。可万一,人家就爱考试,就会考试呢?
巳时整,一声锣响,标志着考试正式开始。有衙役举着书有考题的牌子在校舍穿行,并高喊题目——这可不是为了告诉外面的人考什么,而是为了照顾视力不好的考生。当然了,就这么几十个考生,直接写出来也费不了什么事儿。但刘先生觉得,提前让考生熟悉一下大考的环境有益无害。这在后世有个专门的名称,模拟考试。
默写十句《论语》没有任何难度,不仅对方仲永,对其余考生也是如此。默写课文您都不会,回家洗洗睡吧!尽管没难度,方仲永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用渐趋完善的馆阁体书法认真写下答案,并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无错别字。
半个时辰后,放墨义《春秋》十条题。为了加大一点儿难度,生僻易错的句子出现了。如这题:“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若是认真听讲的,知道出自《季梁谏追楚师》中斗伯比对楚子说的话,知道大意是说我们不能在汉水以东得志,是我们的过失。解释到这,大概就算是合格了,但仍算不得优秀。还要说明白楚国想要得什么“志”,孔子为什么会把楚武王贬称为“楚子”。看着同学们在抓耳挠腮,方仲永露出学霸的笑容——必胜的笑容,对弱小者怜悯的笑容。
方仲永简单地吃过午饭,喝了些竹筒里的茶水,趴在桌上美美地睡了半个时辰——先生说了,大考要三天不出考棚,眼下只当是适应了——下午的考试又开始了。
诗的要求是吟诵花卉一种,不限韵脚。这实在是极宽松的条件了。要知道,既限制内容,又限制句尾用字(韵脚),任你有百般的才华也是枉然。既然题目如此宽泛,方仲永也就不客气了,直接一首《金溪春雨初霁》: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何家。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丝弄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陆游《临安春雨初霁》,略有改动。)以陆放翁的诗才,若是连这小小的县试也过不去的话,就实在是太搞笑了。
诗题之后是论题:牧民。此题看似简单,实则藏了个大坑。若你只以“仁孝”为抓手,必会落个迂腐的评价;若是只以严刑峻法为要,酷吏的“桂冠”送给你了。看到这题,方仲永惊出了一身冷汗(没经验,撇嘴不屑)。若是没有吴先生的法理相济的点拨,自己恐怕仍然要傻愣愣地说“以法律为准绳”的白痴理论了。现在嘛,就好办了。无外乎法中有理,理中有法的车轱辘话,表明自己既尊重朝廷法理,又不忘圣人教诲,定能搔到知县大人的痒处——这题百分百是卢知县出的。因为只有他们这些人才会做那种一边当biaozi一边立牌坊,一边说“吾不忍见牛觳觫”一边开心地吃牛肉的事儿。
方仲永先在稿纸上写了一遍,仔细检查了有无错别字、避讳之类的问题,才又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往试卷上誊写。
有看官说了,你都说是小升初了,用得着这么认真吗?您可知晓,这在方仲永的心中就是一次模拟考试,自然要一切规矩都按照大考的来了。若是此时马虎,到了大考时仅靠一时的发挥恐怕就难了。方仲永好歹也是经过考试流水线的产品,尽管有点儿次,要领还是记得滴。
出得考场,已是天暮。却见父亲竟是在门外守着,一问才知道已是守了一天。方仲永不禁有些心疼地抱怨道:“孩儿已经说过了,此等小事无须二老挂怀。您怎么还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