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一帮子通过了省试的准进士,齐集崇政殿,开始了最后一轮的科举试。因为根本不用担心被黜落,参赛的499名选手的精神都很放松。有那相熟的,还会呼朋唤友一番,约定赛后去哪里玩耍一番。便是平日有嫌隙的,也要称一声“年兄”缓和一二。
当然,也有例外的。
如黄庠。这位老兄本已经病入膏肓了,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竟然来到了崇政殿,说要参加殿试。参加殿试当然没问题,可万一您老兄一口气上不来挂在了考场,是不是太晦气了?
作为老朋友,方仲永急忙上前劝慰道:“黄兄抱恙在身,缘何还要来参加这劳什子的殿试呐?”
黄庠却道:“文远的心意我已知晓。愚兄此次前来,实不是欲与贤弟争锋也。但自古哪有场外的进士,且容愚兄休憩片刻,答题时也可从容几分,文远莫要误我!”
得,这位铁了心要当“烈士”,咱也别拦着了,免得别人以为嫉贤妒能呢!
另一位却是大大的有名了,是乃庐州合肥人杨察也。
《宋史·杨察传》载:察美风仪,幼孤,七岁始能言,母颇知书,尝自教之。敏于属文,其为制诰,初若不用意;及稿成,皆雅致有体,当世称之。遇事明决,勤于吏职,虽多益喜不厌。痈方作,犹入对,商画财利,归而大顿,人以为用神太竭云。
以他最高职位不过是“充三司使”,且常以喷人,呃不,常以直谏为主业,能够在《宋史》中立传,实是有其过人之处。
与黄庠相比,这位据传七岁才能说话的杨察明显是吃错了药了,呃不,吃了火药了。
那杨察身材瘦削,面白微须,甚是符合宋朝美男子的标准。更且在头上戴了朵硕大的芍药花,实在是堪与后世的花美男相媲美,普通的鲜肉恐怕都要自叹不如了。(非杜撰,沈括《梦溪笔谈》中有所谓“四相簪花”的故事,不赘述。)
赵祯上殿,众人山呼万岁。
花美男杨察见赵祯落座,不待陈尧佐宣布考题,就直愣愣地高声说道:“臣有一事不解,敢情官家示下!”
陈尧佐怒喝一声道:“金殿之上,岂容尔等撒野。若非看你进学不易,必将叉出殿去,革了你的功名。还不速速退下!”
此情此景,为隋唐开科举以来前所未有。
但向来宽厚的赵祯并不怎么生气,甚至颇有趣味地看着那犹自梗着脖子的杨察,温言道:“首相不必生气。既然这位士子有不解之处想问一问朕,朕解答一下就是了。量也用不了太长时间,想必众卿也没什么意见吧!”
众人皆道:“臣不敢。”
杨察如同视死如归的战士一般,慨言说道:“陛下仁慈,且容臣放肆一回。臣听闻,上元佳节之时,有那方姓士子作《青玉案》一曲,极尽高妙。陛下龙颜大悦,便许诺若是方某省试过关,便可直接点为一甲头名。未知属实否?”
赵祯点头道:“确有此事。朝中一干重臣皆知也。”
杨察作怒发冲冠状:“既然陛下已经定下了状元人选,我等还参加这殿试有何用?有何用?”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杨某不才,不敢奢求头名,但青州张唐卿名动天下,实乃本科状元的不二人选。若因陛下私相授受,则置天下英才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臣请陛下三思!”
参知政事晏殊出列请罪道:“都是臣思虑不周,以致蒙蔽圣听。特请辞去参知政事一职,并请礼部革除方仲永功名,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方仲永震惊了。
咱可是个好孩子呀,虽然偶尔抄袭些后人(前人?)的诗词,但咱也是经常在幼儿园得大红花的乖宝宝呀!怎么滴就要革了俺的功名了呢?
知道您晏大人辞官是以退为进——宋朝的文官就是这么傲娇,动不动就辞官不干了,非得官家三请四请才勉为其难地再次出仕。可咱方仲永还没有来得及为赵宋王朝添砖加瓦,还没有完全展现出自己的才能。万一皇帝他老人家一时嘴快,“恩准”了呢?咱该找谁说理去?
晏殊的暴击太厉害,众人无法招架。
眼看要冷场,御史中丞孔道辅出列奏道:“士子杨察咆哮君前,是为失仪之罪。请陛下责罚!”
赵祯笑道:“不应该是大不敬之罪吗?”
据说人的怒气持续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冷静下来的杨察忙下跪请罪道:“臣有罪!”内心却是懊恼不已:悔不该听信那张希元之言,本想博个敢言直谏的名声,不成想竟恶了官家。这大不敬的罪名可不轻呀!张唐卿,吾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赵祯坐在龙椅上,看着众人的表演,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无聊。但是,国事为重呀!
赵祯轻叹一声道:“晏卿家言重了。卿乃国之栋梁,岂可轻言辞官。至于那杨察,还有那张唐卿等人,朕自忖不算昏庸,若你等真有才学,必不会辱没了你等。且安心应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