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并不清楚谢子京在想什么。他也看着玻璃镜面,偷偷地从镜面里窥伺谢子京的神情。
谢子京的眼神和他的撞上了,秦戈垂下眼皮,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打开啤酒,凉气烟一样冒出来,秦戈的手心立刻沾了湿漉漉的冰水。闷热的夏季与冰啤酒是绝配,他一口气灌了一半,凉意从喉咙滚进胃里。那是人们常常误认为“心”的地方。
谢子京仍旧看着他,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似的。
秦戈没话找话说:“雷迟去得可真久。”
谢子京:“他跟白小园真的在一块了?”
秦戈:“我不知道,看不出来。”
谢子京:“不像啊。”
秦戈觉得有点儿好笑:“你知道?你这么熟悉他们俩?”
谢子京这时候转过头来了:“我不熟悉他俩,那我们呢?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哨兵问得很直接,秦戈无法回避,连忙又喝了一口啤酒,被呛得连连咳嗽。
谢子京又补充一句:“我觉得你跟我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小记事本还揣在裤兜里,拉链拉上了,它很安全,绝不会掉出来。谢子京心想,自己挺坏的。他一切都知道,可还是要这样问。
让秦戈窘迫,他有些难过,但是又有些兴奋。
他是为我而窘迫的。秦戈给出的每一个反应都让记忆还模糊不清的他仿佛找到了与世界连接的根源和凭据。他需要更切实的东西来证明感情。那一定不是记载在记事本上的词句,也不是他正在缓慢恢复的记忆。谢子京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但是他想知道,当日自己在记事本上写下“我爱秦戈”的时候,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秦戈放下了空的啤酒罐。“我们以前是挺好的朋友。”他没有看谢子京,而是盯着外头的灯火,“就这样。”
谢子京想从他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但秦戈不看他,他找不出漏洞。
两人闷不吭声,直到喝完了酒才想起不见人影的雷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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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迟借着接电话的机会,让谢子京和秦戈得到了一次独处。他完美地遵照白小园的意思安排了这一切,得到白小园的一句“还不错”。
第二日,他和秦戈、谢子京分头行动,一个去市里危机办的刑侦科参与案件调查的会议,另外两位则跟谢蔚然会合,回到村子里去找姜永。
秦戈告诉谢子京,想要找姜永,最好是先找到海童。海童跟姜永认识多年,他称呼姜永为“阿公”,这是爷爷的意思。谢蔚然熟悉村里特殊人类的情况,自然也知道姜永的一些事情。
“姜永是哨兵,大概十年前来到我们这里的。”谢蔚然说,“接管的时候档案上说他有很严重的精神障碍,但是我们实际接触之后,一开始完全没发现明显的问题。后来有一次晚上去拜访姜永,才看到他在自言自语。”
姜永有非常严重的幻觉和情绪障碍。他的个人情绪似乎受到一个神秘人的控制,白天的时候神秘人藏在他身体里,而到了夜间,神秘人离体而出,姜永得到了和他对话的机会,会把自己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神秘人。有时候得到赞扬,有时候会被严厉地批评。
“幻觉?”秦戈一愣,“持续性的?”
“对,一个特点是持续性,另一个特点是逻辑性。”说起这件事,谢蔚然也显得莫名惊奇,“他幻觉的逻辑性非常非常强。我们在观察的时候,曾经还以为那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人,只是我们看不到。这跟一般的精神障碍完全不同,他的逻辑性已经不仅仅是患者方面能完美自洽,就连我们这些外人也完全能理清楚其中脉络,甚至可以理解和猜测他跟神秘人说了什么。”
谢子京:“具体怎么讲?”
谢蔚然打开了手机:“几年前我录过一次,你们听听。”
手机里传出低低的沙沙声。
“那天晚上姜永自己走到了沙滩,我们就跟在他后面。他在沙滩上朝着海面跪了下来。”
片刻后,嘶哑的哭声响起:对不起……别杀我……对不起……别杀我……
“他总是反复念叨这两句,不哭的时候就像是在跟一个我们看不见的神秘人求饶。”
谢蔚然把音量调大,秦戈和谢子京清晰地听到了姜永的话:“谢谅没了……已经够了吧……”
谢蔚然:“不过我们不知道这个谢谅是谁。”
谢子京和秦戈对视一眼,并未出声。
两人心里都是同一个困惑:谢谅的消失显然和周游有关系,姜永乞求的对象明显也是周游。既然连当日不在场的他都知道周游和谢谅的失踪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至少这说明,在两人押送周游前往零号仓的时候,必定发生过一些特别的事情。这些事情让姜永知道,周游不会原谅他和谢谅。
谢子京心中的情绪愈加复杂了。他不愿意在追查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父亲其实是一位恶人。
谢蔚然把车停在村外,和秦戈、谢子京一块进入村里。但把短短的村子走遍了,三个人也没找到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