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孟玉接口:“精神体反应的是精神体主人的特点。”
顾鸣忽然截断了孟玉的话头:“唐星,王都区还有狼人啊?”
孟玉便跟他简单介绍了王都区现在的情况。得知顾鸣刚刚见过夏春,孟玉好奇了:“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顾鸣:“……挺凶的。”
孟玉:“就这样?”
顾鸣:“很、很漂亮,很帅。”
孟玉摸摸下巴,笑吟吟地凑近他:“很漂亮呀?”
顾鸣下意识往后一缩,在回答之前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液。
这个小动作被谢子京捕捉到了,他兴奋地举起一条鱿鱼爪指着顾鸣:“嚯!春心动了!”
顾鸣的脸霎时红了:“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谢子京坏笑,“夏春可不是哨兵啊,她不应该是你的狩猎范围吧。”
顾鸣还没回答,孟玉接话:“等等,到底谁狩猎谁?”
谢子京和孟玉对视一眼,仰头狂笑。
头顶忽然掠过一片水色光亮。
顾鸣下意识抬头,顿时大叫:“哇啊!”
巨大的剑吻鲨正在夜空中巡游。酒吧街各色的霓虹将它的水性保护罩照亮了,反射出愈加复杂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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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说你的小鱼现在成了王都区的一个奇景。”唐错说。
他和高术站在楼顶,倚靠着栏杆,看着楼下酒吧街兴奋的人群和夜空里缓慢游动的剑吻鲨。
零号仓的事件影响很复杂,其中一个后续影响是,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体释放受到了更加严格的管制。高术的剑吻鲨以前还能趁着深夜或雨天放出来遛一遛,现在是愈发不行了。唐错的熊猫还能让人看着高兴一点儿,他的剑吻鲨一旦释放,总是在哨兵向导人群中引发骚动。
即便再怎么解释“它很胆小,很温和”,也仍然没用。
高术消沉了很久。
上个月孟玉跟高术、唐错秘密安排了一场宴会,在高术健身房的天台上向唐星求了婚。唐星哭着答应之后,剑吻鲨从高术身上腾起,甩动尾巴在楼顶上空不断快乐地翻滚打圈圈。
美好的求婚宴最后却画下了不太圆满的句号:高术被人举报,被拎去派出所批评了很久。
他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快到早上了。孟玉、唐星和唐错都在等他。孟玉拍着他的肩膀:“虽然我看不到你的鱼,不晓得它到底长啥样,但我建议你以后都去王都区遛鱼吧。”
王都区没有人会对他的剑吻鲨感到诧异。这儿的人总能接受与别不同的东西,巨大的游鱼从空中经过,甚至会引发一浪接一浪的欢喜惊叫。
“我喜欢这里。”高术说,“我的小鱼也是。”
巡逻的黑兵从一旁的楼顶跑过,两个一身黑衣的向导把手放在嘴边,冲着高术和唐错喊:“好帅的鱼!”
高术举起手中酒瓶致意,那两人挥挥手,转身跃入黑暗的街巷。
“很帅。”唐错和他碰了碰手里的酒瓶,“我说你。”
熊猫一直抱着高术的大腿,他移动很困难。高术干脆伸手拉着唐错,让他靠近自己,和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你是桃子味的。”高术笑了。
两人手牵着手,眺望楼下的酒吧街。
酒吧街灯火辉煌,许多人都拥堵在街面上,兴奋地仰望头顶的剑吻鲨。看不到精神体的半丧尸人、地底人和狼人只能靠只言片语来猜测今天的剑吻鲨在空中玩儿什么把戏,瞥见高术和唐错在楼顶探头探脑,干脆朝两人吹起口哨。
剑吻鲨十分快乐。它身躯庞大,仍旧奋力打滚。唐错从不觉得它凶悍,现在愈发感觉这条小鱼可爱。
“我曾经花了很长时间来战胜自己,去做一件事。”高术笑嘻嘻地看着楼下冲他和唐错挥手,称赞剑吻鲨威风漂亮的人们。
唐错奇道:“什么事?”
高术:“战胜自己的下意识。”
唐错默默看着他。
“我努力在别人夸奖我的时候,不要立刻去否定,不要说‘没有’或者‘我不是’。”高术的眼睛里,映出剑吻鲨甩动的尾巴,“这好难啊,唐错。”
唐错摸了摸他的头,亲吻他的手背。
“即便在心里跟自己说,我挺好的,可是一旦听见我妈或我爸谈起剑吻鲨,我又立刻觉得,不对,我不够好,我什么都不是。”高术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觉得,别人怎么夸奖我,我都是值得的。”
唐错:“对啊,你本来就很好。”
高术只需要唐错的一句肯定。那是他深渊中的蛛丝,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抱着唐错,唐错的熊猫又抱着两人的大腿,像一个巨大的毛绒绒的热源。
“你说得对。”高术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唐错的耳朵发痒。他的手松了,桃子味果酒的瓶子落在地上,瓶中残液从口子淌出,微热的夜风中多了一份柔软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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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园收到了谢子京发来的短视频。
短视频上是一条正在空中做复杂的翻滚动作的剑吻鲨,在剑吻鲨下方的楼顶上,是正在拥吻的高术和唐错。
白小园:【你们去王都区不叫我!】
谢子京:【你不是要陪我偶像学习吗?】
白小园:【糖醋要是知道你偷拍他和高数接吻,熊猫一定挠你。】
谢子京:【你先把字打对吧姐姐。】
谢子京:【这种文化程度,就不要陪人才规划局的高材生学习了。】
白小园:【我也是新希望的高材生!】
她放下手机,抬头便看到对面的雷迟正盯着自己。
“看我干什么?”白小园奇道,“文献翻译完了?”
“刚刚的三分钟里你表情变化了很多次。”雷迟说,“很好玩。”
“谢子京他们去王都区玩。”白小园点开面前的平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也去吧。”
“不用羡慕。”雷迟笑了笑,“黑兵的狼人首领是我挚友,她会带我们探索王都区里更神秘的地方。”
白小园连连点头。她自然是认识夏春的,当日在夏春面前施展自己复制沙猫的绝技之后,夏春已经将她奉为自己认识的所有哨兵中最厉害的一个。
“我记得你说,你的那位小朋友,海童,他也想去王都区见识见识?”
雷迟点头:“是啊。他对王都区很感兴趣,说要记下来,回家了告诉自己的朋友。”
白小园舔了舔嘴唇:“那个漂亮得不得了的人鱼首领?”
雷迟想了想,冲她亮出自己的手心:“上次我和谢子京去探望小海的时候,谢子京问他亲吻首领的手心是什么意思。小海说,这是宣誓自己要对首领献出绝对的忠诚和爱。”
如他所料,白小园果然双目放光:“我从来不知道这种设定!太好磕了吧!”
雷迟:“但是人鱼首领不想成为特殊人类。”
白小园:“人外更带感好吗!”
雷迟:“……人外?”
白小园沉默片刻:“算了,你先学习。等你考完试我再好好跟你解释。”
对雷迟透露的这一点讯息,她心满意足地脑补了许多故事,无奈没有可以吃的粮,只好捧起平板开始看书。
“连载重开了?”雷迟低头翻词典,随口问,“上一部的剧情是到狼人假死,吸血鬼为了他去找大BOSS报仇是吧?”
白小园震惊了:“你记得这么清楚!”
雷迟:“我看了三遍。”
白小园:“……上一部肉挺多的,你啃得下去?”
雷迟:“文学创作,我懂的。”
白小园笑得快要趴在桌上了,半天才回他一句:“你好奇怪。”
雷迟看着她笑了笑,很快又恢复严肃神情:“我要摸小猫。”
片刻后,一只小沙猫从白小园怀中跳上了桌子,蹲坐在雷迟面前的资料书上,大耳朵动了动,圆眼睛盯着雷迟。
白小园:“这是猫老师。”
雷迟:“猫老师,给我点儿力量。”
沙猫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抬爪在雷迟手心上飞快拍了一爪,尾巴快活地摆来摆去。
雷迟正准备以狼人代表的身份参加一年一度的国际特殊人类技能大赛,今年的技能大赛增加了不少卷面知识,他必须恶补;雷迟和白小园的工作都很忙,两人都想要更多的相处时间,于是常常在夜里或假日在咖啡馆里相约对坐看书。
雷迟原本对自己的知识储备是很有信心的,无奈狼人研究的大量史料都在国外,他不得不依赖词典来进行学习。看着面前这份一百多页的《中世纪狼人族群研究》,他揉了揉太阳穴:“德语好难。”
一杯咖啡放在了他面前。
“这句不对。”放下咖啡的青年看了一眼雷迟面前的资料,“原文说的是狩猎狼人这个活动在一段时间里确实抑制了狼人进入人类聚居城市,减少了人类受害的频次。不是减少可能性,你翻译错了。”
“……你懂德语?”雷迟惊讶极了。
“一点点。”青年冲他笑了笑,把一块精致的蛋糕放在了白小园面前,“你尝尝这个。”
白小园:“我没点蛋糕。”
“我喜欢请漂亮的女孩吃甜点。”青年的笑容虽然带着不容置疑的营业意味,但眼神却十分真诚,“何况,你是雷迟的女朋友。”
雷迟:“不要献殷勤了,去扫你的地吧。”
“店里招了个临时工,杂活都让他做了。”青年挑了挑眉毛,“你们慢慢坐,我再去弄一点儿沙拉。我自己做的特色沙拉,你一定要尝尝。”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白小园说的。身为这个咖啡馆的老板,他的手艺也是招徕客人的重要招牌。
“老板好帅啊。他这么喜欢请好看姑娘吃东西的吗?”白小园看了一眼雷迟,很快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说你是最帅的狼人,他也只能排第二了。”
趣÷阁在雷迟指间转了个圈。沙猫的尾巴在他手上轻轻拂来拂去,雷迟看了那小猫一眼,尾巴更加亲昵地拂来拂去。
雷迟低头继续看文献,嘴角牵起一丝笑:“我当然是最帅的。”
白小园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谢子京发来的讯息。
【给我偶像看看。】
和这句话一起的,还有一张谢子京、秦戈与巴巴里狮的合影。
白小园放下手机,继续投入狼人和吸血鬼的绝美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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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园不回复我。”谢子京有些郁闷,“是不是我自拍的角度不好,她没看到狮子。”
巴巴里狮甩着尾巴看他的手机,秦戈拿来一罐冰啤酒,凑近了他的脸。谢子京暂时放下了白小园和他偶像约会的事情,跟秦戈在楼顶上分享啤酒。
“我挺白小园说,她的‘海域’很好玩。”谢子京问,“你进入过吗?”
“进去过。”秦戈点头,“去年做全体危机办和特管委成员‘海域’检测的时候我进去过啊,她的,还有唐错的,都很有趣。”
谢子京来了兴趣:“什么样?这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秦戈笑道,“这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白小园还很遗憾你没法进入她的‘海域’,体会不到乐趣。”
谢子京更加好奇了:“是什么地方?”
“游乐场。”秦戈说,“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游乐场。不分昼夜,所有项目都在运行,只要想去玩,随时随地都可以。”
无论是贩卖气球的玩偶人,还是林林总总的游乐项目,只有秦戈想不到的、没见过的,没有白小园“海域”里不存在的。
他在这个“海域”里寻找白小园,花了很长的时间。她的“海域”错综复杂,大路小路交错在一起,甚至不是同一个平面的。秦戈好几次感觉自己走到了断头路,低头一看,原来下面还有一个阶梯。
“白小园在卖甜品的店里。”秦戈笑着回忆,“她的头饰很可爱。”
谢子京对游乐场没有兴趣,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场景。
“她以前的‘海域’不是这样的。”秦戈说,“只有一半的项目能运行,她想走到另一半的游乐场,但是怎么都过不去,她需要有人带着,但她的‘海域’里没有这样的卫士存在。”
这些是白小园后来告诉秦戈的。她现在的“海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在游乐场里走动的玩偶人是巨大的沙猫,现在是巨大的黑乎乎的狼人,模样跟雷迟有点儿像。
谢子京:“……我不接受!”
秦戈:“谁管你接受不接受。”
谢子京:“我不允许我的偶像在游乐场里卖气球!”
秦戈:“……”
他有点怀疑谢子京爱自己,但狂热地崇拜雷迟:显然这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而且在谢子京身上呈现出泾渭分明的态势。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秦戈提起了唐错的“海域”:“他跟你提过是吧?”
“嗯。”谢子京点头,“他说是一个小镇。”
“……”秦戈抓住栏杆,“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小镇!那是一个童话镇!”
谢子京惊得手里的啤酒都没抓稳,掉了下去。
“拜占庭式的建筑,你想想,洋葱似的大圆顶,涂着各种各样的颜色!”秦戈忍不住想到自己进入唐错“海域”的瞬间,从心底蹦出来的惊愕,“你以为那是什么浪漫的地方吗?不是!完全不是!进入那些建筑之后你就会发现,每一个建筑,都是图书馆!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的书!无穷无尽的书架!根本走不出去的迷宫!”
谢子京忽然大笑起来。
秦戈:“笑什么啊?”
谢子京:“真好玩。我很少见你这么激动。”
秦戈:“我完全被困在他那个恐怖的‘海域’里了。一个小时的巡弋什么都没发现,光在他那些破书里跋涉。我离开之后他还特别高兴地问我,什么时候再进去,他要把自己的库存全都向我展示。”
谢子京反倒觉得有趣:“唐错好厉害,他‘海域’里的书是可以被翻开的。”
秦戈:“他‘海域’里还有数不清的剑吻鲨,大的小的,胖的瘦的。你想想,在图书馆里跋涉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出路,你推开门,面前是三万条吐泡泡的剑吻鲨……真的恐怖,真的。”
谢子京越想越觉得好笑,揽着秦戈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让高术给你精神赔偿。”
秦戈:“免费一年的私教课,一拖二,我和你。”
谢子京:“成交!”
此时楼下忽然传来鼓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这里已经接近王都区的边缘,楼下原本是一条寂静的街道,此时却十分热闹。
孟玉刚上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们,这里新开辟了一个地底人的聚居点,恰好附近的地面上聚集了不少半丧尸化人类,他和半丧尸化人类的首领常常在这里活动,竭力拉近两个族群之间的关系。这个聚居点周围密布着地下管道,在半丧尸人的帮助下,地底人得以完美地绕开这些密集的管道,开辟出足够一百多人生活的区域。
而对半丧尸化人类来说,地底人在脚下生活,至少可以给他们一点儿新奇的感受:至少这条街道上多了一些新鲜感,不再是人人闻之色变的丧尸病毒仓库了。
“以后这里就是丧尸病毒和岩化病毒的大仓库。”有人举着酒杯大声说,“有没有人研究病毒的啊?这俩玩意儿能不能融合成新的什么病毒啊?”
周围的人都鼓掌大笑起来。令普通人色变的病毒成为了他们必须与之相伴一生的伙伴,渐渐的也学会了用自嘲来消解苦闷和悲痛。
谢子京和秦戈都看得津津有味。楼下很热闹,在地底人生活区建成的这一天晚上,地底人和半丧尸化人类破天荒地一起举办宴会庆祝。半丧尸化人类体重很轻,擅长跳舞,地底人关节僵硬不擅长活动,但声音低沉洪亮。在短暂的鼓噪之后,有高挑的半丧尸化女孩起身跳舞,胖墩墩的地底人男孩敲打着一个简陋的大鼓,为她伴奏。
“原来地底人的声音这么好?”谢子京问,“我怎么记得他们的声带也会受影响?”
“这是在岩化病毒刚刚影响声带时发生的变化。”秦戈跟他解释,“这段时间短的可能是半年,长的会有三五年,全看病毒活性能不能抑制。”
顾鸣被孟玉挤兑得面红耳赤,奔到秦戈身边躲避地底人首领的穷追猛打。他对楼下的宴会一开始还充满兴趣,看了一会儿之后渐渐觉得无聊,加上孟玉在他身后喊“我这儿还有夏春的照片你看不看”,他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回了孟玉身边。
谢子京和秦戈低声谈笑,巴巴里狮无人理会,它在楼顶徘徊了片刻,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更高的楼顶。
它浑身披挂着金色碎屑般的光芒,在楼顶跳跃了一段之后,抵达了王都区的钟楼。
一半的街巷光明敞亮,一半街巷仍旧被黑暗占领。狮子在楼顶缓步行走,像是一个巡逻的士兵。
今夜负责巡视王都区的是狼人和哨兵向导,有人看到了狮子,纷纷冲它挥手打招呼。
巴巴里狮并不理会,它在钟楼徘徊了一段时间,东张西望时忽然发现,大钟上的钟锤重新被装了上去,链接大钟和横梁的也不再是固定的锁链。
它能摆动了。
狮子抬起了爪子。
“等等。”有人忽然喝停了它。
狮子往一旁跳开,回头便看到谢子京和秦戈正从楼下爬上来。
“再等两分钟。”谢子京看了看时间,“你可真能跑。”
夜风清爽,带着些微五月的暑气。王都区上空的天顶少受城市光线污染,能看到清朗的星子在宝蓝色的苍穹里列布出无法分辨的形状。地底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笑声和鼓声。人们攥着酒瓶和酒杯,与朋友或陌生人轻轻碰击。
剑吻鲨从远处缓慢游来,承托着一身的星光。
“就是现在。”谢子京说。
十点整。
巴巴里狮伸爪推动了大钟。
第一声巨响令狮子吓了一跳,还趴在秦戈肩上的长毛兔更是迅速抓住了自己的长耳朵。
钟开始晃动,它前后摇摆,钟锤频频击打,悠远的钟声一声紧接着一声,像涟漪,像澎湃的浪,往看不见的远处滚滚而去。
“每天早晨六点,晚间十点,黑兵都会敲动一次这口大钟。”谢子京告诉秦戈,“它负责唤醒王都区,也负责告诉王都区,夜深了,要休息了。”
秦戈笑着在钟声里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敲钟?”
“敲钟是为了告诉王都区的人,黑兵还在,它在保护王都区。”谢子京冲秦戈狡黠一笑,“不是谁都能接触这口钟的。我刚刚去见了哨兵向导的首领,从他那里得到了权限。”
秦戈:“你要这个权限做什么?”
钟声仍在震动。谢子京靠近了秦戈,几乎紧贴着他的耳朵。
在钟声的间隙里,秦戈听见他的哨兵问:“你知道这口钟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而修建的吗?”
秦戈知道。这件事还是熟悉王都区情况的唐错告诉他的。
在王都区生活的人也渴望结婚,渴望和爱人一起生活,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钟楼是为了婚礼而修建的。
每一对结婚的新人,无论他们是否申请到了合法的许可,只要他们决定结婚,就可以告诉王都区的人,他们决心要交换一生的誓言。
他们会登上钟楼,抓住连接钟锤的绳子,用力甩动。钟声仿佛誓言,震醒整个王都区地上地下的人。
有时候,甚至会有普通人类和半丧尸人或地底人登上钟楼。他们得不到正式的许可,但他们仍旧决定生活在一起。
“……要求婚吗?”秦戈问。
“来这儿才知道大钟修好了,我没来得及买戒指。”谢子京说。
秦戈把他抱住了:“没有也可以。”
谢子京:“我没什么钱。”
秦戈:“这么巧?我也是。”
谢子京不吭声,只是抱着秦戈,在钟声里慢慢摇晃。长毛兔跃到了他的头顶,揪着他的头发,塞进自己嘴里。
“我的‘海域’在下雪。”他忽然说。
秦戈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个吻。
“我的‘海域’在下雨。”他笑着对谢子京说,“星星像雨一样。但是永远不会再有山火了。”
钟声渐渐弱了。他们听见在临近的楼顶上有人吹起口哨。黑衣的巡逻黑兵笑着鼓掌。
长毛兔从谢子京头顶滚下来,窜到了狮子身边。狮子用尾巴上的绒球盖住它,它紧张地扒拉开眼前的长毛,仰望面前亲吻的两个人。片刻后,它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狮子弯下腰,尾巴移开了。它用自己的鼻子,碰了碰兔子的耳朵。
长耳朵一下立起来,很快又垂落下去。兔子竭力站起,伸出短爪触碰狮子的脸。
猛兽金色的瞳仁映出眼前圆乎乎毛绒绒的小兽。兔子的黑眼睛里,有巴巴里狮温柔的眼神,还有从宝蓝色夜空里游弋而过的剑吻鲨。
它抖了抖巨大的身躯,水性保护罩忽然间碎了。
白茫茫的水滴像雪片,像星子,从天而降。
剑吻鲨消失了,水滴还在不断坠落。它们触碰到楼顶的瓦片,触碰了秦戈和谢子京的肩膀与头发,化作细小的白烟,萦绕着这方小小的天地。
“为什么要在烧烤摊前求婚!”唐星大喊,“姐姐我不同意!”
孟玉:“你不是他俩姐姐……”
顾鸣:“孟玉,你再跟我说一说夏春的事情好吧?”
烧烤摊的摊主挥动羊肉串:“再不吃就凉了!”
在一片乱哄哄的嘈杂之声里,谢子京却觉得自己仿佛又听到了人鱼的歌声。
歌声里,还有另一种遥远的声音。
是人声。有人在漆黑的夜空和温暖的土地上歌唱,用他听不懂的话语。
风和阳光在大地上流动,草籽结实,铜鹿灿烂。有人从十月的麦堆中走来,痛苦是指引他靠近你的标石。
被光明照亮的大地。寓意丰收的十月和麦堆。被天地护佑的铜鹿。来路的每一颗标石。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胸口嘭嘭鼓动,他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他还听见遥远的风声,雨声,泠泠的转经筒,还有坚硬的额头磕在地面的闷响,披着一身红衣的青年在暗夜中低声歌唱,他的掌心温暖湿润,像慈悯的神。
有人在他濒临绝望时抚摸他的额头,给了他一个永恒的、一定会实现的祝福。
“你哭什么?”秦戈惊讶道,问出口又忍不住笑了,“我都没有哭。”
“我不知道。”谢子京任由他帮自己擦去了眼泪,“……秦戈。”
感激或者致谢都太轻了,不足够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秦戈:“嗯?”
谢子京抓住他的手,慢慢摊开,郑重其事地在秦戈的手心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手心有些痒,秦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
谢子京抬头看着他,眼角眉梢里渐渐带上神秘的笑意。
“爱你的意思。”他低声回答,决定永远在心里保守这个吻的意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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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非正常海域》到这里全文完结(欢迎大家在app上给这个故事打分,梁老师献出亿万个热吻)。
青眉子的预言应验了,谢子京仍然不知道自己濒死之时他为自己做过什么。但没有关系,青眉子也不想让他知道。“你过得好,我很高兴。”青眉子曾经对他这样说。
另外,这里出现的咖啡馆老板,会是下一个故事的重要人物www我好喜欢狼人哦,我还想写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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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月对我来说是很漫长的。我第一次完成了50万字的故事(逆向49万字,还是没过线),而且这是我今年的最后一个故事。
明年是我在晋江写文的第五年,感激这几年的收获,也感激一直陪着我到这里的读者,无论是从第一个故事开始,还是从非正常开始。你们的每一个评论和鼓励对我来说都非常非常重要。它们就是我在不断遭受否定的时候,让我还能对自己保持认可的一股力量。
以前看《银河英雄传说》时,书里说到高登巴姆王朝的种种行径,其中有一条是,不够健康、不够优秀的婴儿,会被剔除。当时看到这里,我其实是毛骨悚然的。如果我降生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我无疑也是被清除的那一类:我是女孩,我不健康,我不够优秀。能顺顺当当、健健康康地活下来,人人都是幸存者,人人都可能是“特殊”的那一个。
因为工作关系,我接触过很多被认为“不值得活下来”的孩子。并不是所有残障的孩子都能在母体中被识别出来,有些更是在生产过程中发生残障的。我见过这样的孩子被丢弃在医院的后巷,被放在福利院的门口,也见过这样的孩子被小心翼翼地爱着。他们的父母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痛苦,在孩子面前强颜欢笑,背后对着老师和康复师泣不成声。做选择是容易的,承担选择的后果是艰难的。但这一阶段的工作给我更大的震撼是,即便是这样的孩子,原来也并非毫无希望。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努力改变这个世界,想为掷骰子时没有好运气的生命找到另一种可能。
在我看来,这是另一种更动人的人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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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常海域》这个故事,可能是我这么多故事里感情戏和剧情线都最丰满的一个了,不过成绩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每次看到读者在评论里问“为什么收藏这么少”的时候,我总心有戚戚然,这也是我的疑问啊……写文这件事情,总是给我带来阶段性的自我怀疑和阶段性的欣喜,真是个可怕的小妖精。
总之,想说的话在故事里已经说完了,能传达给大家,能得到共鸣,有时候我会高兴到流眼泪。
祝大家都有平稳快乐的生活,祝大家喜欢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好冷啊,还有,祝大家冬天快乐,新年快乐。
我们下一个故事再见!它一定比这个更轻松快乐,因为我曾想把它归到“一个好梦”这个类别里。
(在《园丁反哺计划》里,我们来讨论一下特殊人类的起源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