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给你买的你不喜欢,就送人了?可那再怎么说也是两百多块的东西啊。你这丫头就不心疼?也忒手大了点。”
霍欣却做个鬼脸,不甘地说,“可是,爸,我要怎么跟你说才行?我现在真的挺有钱的。二百多,三百多,有什么差别?不过我身上一根毫毛。我一个月最少两千块,而且多一半还是外汇券。”
霍延平这下真吃惊了,才明白女儿的狂妄来源于何处。
“啊!你一个月真能挣这么多?这都赶上我和你妈半年的收入了。”
霍欣不无得意,“所以说呢,您觉得贵,对我不算什么。”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无异于是对她老子的挑衅。
霍延平冷哼一声,话锋就转为了教训。
“胡闹!现在我们的国家还很穷。你大手大脚的花钱用于享乐,这是多么大的浪费。你也考虑考虑你父母的身份呀。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事儿。会怎么看待咱们?”
“尤其我得提醒你,现在各方面对外资企业的问题争议很大,你们公司还只是作为试点存在。以后怎么变说不好,还得等到上层全面权衡之后,才能下定论。”
“你呀,要注意影响,更要往长远去考虑自己的未来。”
但霍欣却非常不服气,将嘴翘得跟小猪似的。
“您怎么又来了?跟家里也打官腔。我自己挣的钱,怎么花是我的事儿。影响不好,那您穿我送您的西服,怎么不说影响不好?”
“反过来瞧瞧您自己吧,一个堂堂的大司长,出国那么多年,别说西服还穿着劣质品了。就连块名牌手表都买不起。而且怎么脑子里还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比起待在国内的人还更想不开。”
“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是什么?各尽所能,按劳分配。要不为什么国家现在开始放开鼓励个体经济了?只要不违法,我们就应该鼓励出百万富翁。”
这这话让霍延平更是不敢置信。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我们国家的原则是要追求共同富裕,永远不会出百万富翁!还别说百万了,就是十万也不应该!”
霍欣却冷笑一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难怪我们这么落后,都是您这样的人给耽误的。您就别少见多怪啦。我有个朋友,人家买画,一出手就是十几万的外汇券呢。”
“你的朋友?”
霍延平又是一惊,不由追问。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他是哪儿的人?他是干什么的?他平白无故,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霍欣皱眉,“您怎么跟克格勃似的。就连我交朋友也要查个底儿掉?我花钱您要管,别人家花钱,难道您也要管不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黄靖华听到丈夫和女儿的争执,忍不住从厨房出来打岔了。
“昕昕,故意和你爸抬杠是不是?我刚才听着就不对头,你刚才的话可完全脱离国情了啊。几百块的东西你说一根毫毛?你有多少毫毛可以拔?”
而这反倒给霍欣解了围。
“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说了。反正我花的都是自己的劳动所得,交什么朋友更是我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
她一扭头,索性离去了,就连饭也不在家吃了。
这不免让霍延平为此发出了忧虑的感慨。
“靖华,你看看,咱们的欣欣,是不是已经被惯坏了?”
不过,还别看霍延平嘴上是这么说。
可实际上,他要宠起女儿来,比谁都要厉害。
自从回到了京城,几乎每个礼拜,他就要抽出时间和妻子一起陪着女儿出去。
按他的想法,是要把这么多年,没陪女儿做过的事儿都要做一遍。
看电影,看演出,看比赛,去博物馆,去故宫,去长城,逛公园,逛商店,吃小吃……
哪儿热闹往哪儿去,哪儿好玩去哪儿,女儿无论喜欢什么,他都会慷慨地买下来。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应该了。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啊,这么多年不在她的身边,欠下多少就得补多少。
他一直这么想着。
但很可惜的是,这件事,他也很快发现自己做错了。
因为在几周之后,霍欣就为这种事儿开始哀求了。
“爸,您和妈就饶了我吧,好不好?别让我给你们当导游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事儿啊。我天天工作那么忙,得为了公事跟日本人打交道。日本人的英语简直让我想去撞墙。你们绝对无法理解我的痛苦。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间,还得应酬那些用得着朋友。你们你们自己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我就不陪同了……”
霍延平当然会为此感到失望,甚至不快。
“陪你的那些朋友难道比陪我们还重要吗?我以为你愿意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
“我不是不愿意,可你们的活动也太无聊了,我可是年轻人,又是你们让我多交朋友的……”
“那你和朋友在一起都干些什么?”
“瞧您,又搞变相审查了。我们能干什么,无非是聊工作,聊艺术,聊文学,探讨国家大事呗。外加跳跳舞,喝喝酒罢了。”
“你会喝酒了?”霍延平睁大了眼睛。
“别这么老八板!”霍欣只觉得滑稽可笑。
“您忘了吗?我也工作了。我也是要参加酒会的。我没学着别人去吸烟就够不错的了。”
但女儿对一切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让霍延平既愤怒又无力。
那种感觉简直让他理智失控,有点想要骂街了。
好在黄靖华走到女儿身边,耐心地劝说。
“欣欣,有话好好跟你爸爸说,不要这个愤世嫉俗的样子。我们都是为你好,你知道吗?我们是关心你呀……”
这话让霍欣软化了,半晌没有答话。
随后忽然抬起头来,正视父亲,“爸,要不然这样吧,我今天还是陪你们,不过干什么得我说了算。你们得答应我个条件。”
“你想怎么样,就说嘛!”
霍延平和黄靖华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了一句。
“我想开车,您让司机开车来,把您的公车给我用用!”
霍延平夫妇俩又不由齐声惊呼。
“你要干什么?”
“开汽车啊!我现在对这件事还比较感兴趣。”
霍延平实在为女儿的别出心裁头疼。
“可是,你还没有驾驶执照,你怎么能开车啊?那得先学车才行啊。”
“我当然知道了,我就是正学呢。找个没人的地儿,我拿您的车练习练习怎么样?反正您有驾驶执照,还是国际通用的呢,您坐旁边看着我不就行了?”
黄靖华同样对女儿的主意感到为难。
“你爸爸的车可是公车,万一撞坏了怎么办?何况你学开车又有什么用?你爸爸熬到配车的级别,那都快四十岁了……”
“哎哟,我的妈哟,您可真像马列主义老太太。我爸那是体制内的人,论资排辈的,配车才这么费劲,跳出体制外不就行了。”
“我跟您照实了说吧,我们公司就有个跟我年龄一边儿大的人,早都开上汽车。他还挺有心计的呢,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学会了。”
“看他那臭牛的样我就来气。我也要来个一鸣惊人。您看着吧,用不了几年,我也能让公司给我配车。”
跟着霍欣又一撅嘴,“再说了,你们不是总说国外的年轻人都会开车吗?怎么一到我要学车,就又这么多问题了?”
霍延平以无奈的神情看看妻子。
黄靖华也很没主心骨地看看丈夫。
“那我们商量商量?”
霍延平这样说。
霍欣当然懂得“商量商量”的意思,她兴奋地跑到霍延平身边,大力地拥抱父亲。
“爸爸!你真好!”
霍延平可没忘了借机扫听一句。
“哎,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那开车的朋友又是谁啊?你这又是跟谁斗气啊?”
霍欣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态度。
“爸,请您尊重女儿的隐私。您说过的,西方国家讲究人格上的平等,绅士可都是这样的……”
霍延平登时为之气结。
“西方国家其实存在有很多问题,有些是合理的,有些却不。你要学好的,不要学坏的。”
女儿的回答是一个白眼。
“什么好的坏的,你们不是总说他们这好那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