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了,侧妃应该要来晨昏定省了。”
听到晨昏定省,清珞脸上倒是毫无波澜,如今隽清斋的人都被她遣散了许多,葛儿也被她送回韶冀楼了,身边的人虽说不是心腹,但也不敢再她面前做什么小动作,相比之下,还是信任的。
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宫侍拿着木梳在她的青丝之间来回穿梭。
她却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峨眉刺,一直在剑鞘之间穿梭,她像是极其熟悉这样东西似的。
一个女子日日拿着此等利器,旁人难免不会猜忌她的居心啊。
难道真的已经跟二殿下撕破脸了吗?
也是啊,清珞可是大胤帝女,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皇妃的身份呢。一个自己是身份正统都需要调查的人,旁人自然是看不上吧。
菱花铜镜凉,烛影照梦魂……
束袖紧腰的内衬衣裙,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益发显得身姿如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不胜。发式亦梳得清爽简洁,只是将刘海随意散得整齐,前额发丝貌似无意的斜斜分开,再用白玉八齿梳蓬松松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碎珠发簪,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斜插在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娇柔丽色,余一点点银子的流苏,臻首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新荷的天然之美。
清珞做在半月庭的主位上,看着林若璃徐徐朝着这边走来。
晨昏定省,倒是日日都能够见到她。
看着若璃缓缓福身,清珞并没有回应的意思,手中一直把玩的一把精致的匕首,没跟就不看林若璃半分。
恒娘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小心的提醒了一下林若璃。
见到没有回应,若璃也是没有跪很久,福身之后便就起身了。
“我没让你起来。”刚刚起身还没有站稳,清珞忽然抬起了手中的峨眉刺,映照在光的折射下,尖峰山出现的,是她凌厉的眼神。那样清冷的回应,倒是让林若璃有些奇怪,心想着自己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惹到她吧。
自从大胤章德帝昭告天下、宣布自己拿回政权的时候,清珞就缓缓的改变了她之前的作风。
难不成是有了靠山,做事都有底气了么。
她只是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了而已,现在的她做的都是真实的自己,再也不用去迎合别人的脸色、惺惺作态了。
其实也没什么,今日她就是想要为难一下林若璃罢了。
“皇妃这是什么意思。”恒娘看着清珞手中的额匕首剑锋竝立的,便立刻上前将林若璃护在身后,生怕清珞要干什么傻事一样。
她微微一下笑,手指在刀锋轻轻的划过,也并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凝安忽然注意到了她这个举动,也是生怕她自己伤了自己。
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也都不敢多说什么,恒娘一直紧紧的护着林若璃,这一刻,她终于从林若璃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只是一把刀而已,就把你们一个个的,吓成这样了?”
记得三个月前,林若璃第一次晨昏定省,清珞告诉过她,自己杀过人,还杀过很多很多,她的手是极为不干净的。
谁曾想到,今日她竟然将峨眉刺拿出来,公然面对韶冀楼这边的所有人么?
“刀剑无眼,皇妃还是收起来的好,免得伤了你自己,又带及旁人。”
眉眼微微抬起,冷肃的杀气顿时让整个半月庭的气氛都低到极点。韶冀楼的人都知道,自从章德帝递过文书来之后,她的改观不止一点点,连摄政王的人都敢动,怕是没什么她不敢做的事儿吧。
宫里明目张胆的把玩利器,恒娘这样的话,就差惹怒了。
“是怕我伤了侧妃还是怕我,伤了你?”
一语双关的话,恒娘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皇妃身子固然珍贵,可我们侧妃也是林家独女,皇妃这么做,二殿下会怪罪的。”
怪罪?
她现在还会怕谁的怪罪呢?
清珞正要起身的时候,祁钰忽然从一旁的长廊走来,刚刚恒娘说的那句话,他还是听见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儿,可现在看来,显然是清珞出于上风。
看到祁钰的出现,清珞还是碍于什么事情,将刀放回刀鞘之中。
恒娘忽然辗转了神色,看见殿下的出现,便俯身跪在他的脚边,哭诉的说道,“求殿下为娘子做主啊。皇妃若是不喜欢娘子,就请殿下将娘子休弃。好歹在林家也是堂堂大小姐,不用受皇妃这样的威胁。”
随织见此忽然觉得可笑了些,正要上前争辩的时候,被清珞拦了下来。
倒是想看看,舒离殿的人能够闹出什么样的事儿了。
“我家娘子身份卑微,不比皇妃出身高贵,又是大胤帝女,如今还有章德帝当靠山。她想杀人轻而易举,还求殿下能够护着娘子一条命啊。”
清珞无言,依旧把玩着手中的峨眉刺。
半分都没有看向楚祁钰的意思。
祁钰也是无奈,内宫争斗这样的事儿他是真的不想管,恒娘又是个宫内老人,实在也是不好怪罪什么的。
走进清珞的身边,便看见了她手中的峨眉刺。
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她已经见过素和清霁或者辞渊了吧。
如今底气这么足,应该就是把握了无数的东西在手吧,摄政王当日找她去王府必然也是有别的原因的。
“怎么回事?”
“我玩我的峨眉刺,倒是不小心把侧妃吓着了,还真是胆子太小了啊。”
祁钰没有坐下,清珞也没有起身,这样的交流实属不合规矩了些。
只是拔刀而已,林若璃就这么害怕么?恒娘的嘴还真的是能说啊,黑的说成白的,还真的是小看她了。
“好好的玩刀干什么,伤了你自己就不好了。”
“恒娘不是说我要害侧妃嘛,那今日我便给你看看,我如何害她?”
这话说得有些可怖,林若璃顿时被吓到了,忽然俯身跪在地上,请求皇妃原谅、请求殿下救命。而此时此刻,恒娘却是无话可说,刚刚那么会说,现在怎么一言不发了?
“恒娘刚刚说的那么好听,现在怎么一言不发了?”
“来人,将这奴拖下去。”
谄媚祸主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吧。
尽管恒娘的求饶和林若璃的求情,楚祁钰也是没有松口半分,倒是清珞浅浅的笑意让林若璃记在了心里。
恒娘祸主,挑拨皇妃与侧妃的关系,乱扣罪名于皇妃之身,仗着自己曾经侍奉过先后为所以为,倒是很多罪名能够将她制止的。
林若璃也是自己作的,若一开始不惹清珞,后面哪儿会有这么多的事儿呢。
半月庭顿时便没几个人了,清珞和祁钰二人倒也是一言不发的坐着。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感觉异常的陌生。
眼望着林若璃离去的身影,祁钰的眼睛里有了那么一些担心。这宫里的事情发展真的不像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够懂得,林若璃的性格就是这样,没有旁人在她身边的点播,或许她根本就不会这样冲撞清珞吧。
迎着祁钰的目光看了过去,清珞也缓缓开口,“殿下若是怕我害她,不如休弃我!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害的到林家姑娘了。”
祁钰猛然回头看着清珞,“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会真的以为清珞还会继续做他的皇妃吧,事情一件一件的触及她的底线,丝毫错误都认识不到,这样的人,她一刻都不想再看见了。
脸面总不能够保全自己一辈子,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脸面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
都说到休弃这个份上,那就只有和离了。
从袖中拿出她昨晚上写好的和离书,竟然是这样的薄情么?
原本还想犹豫一下的,可今日恒娘这样的话说出口,倒是让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可言了。这里的一切让她停滞了脚步,什么都无法继续下去,根本什么都不值得的。
“是啊,章德帝重回皇位,宣平侯当你的靠山,九瑶公主还真是得势啊。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梁渝皇妃的位置,你的野心也不小啊。”
这样讽刺么?
九瑶公主本来就是她的地位,何来得势一说。
只是楚祁钰,那个皇位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若是非要选择争夺,最后失去的东西不仅仅是他现在看到的,而是会越来越多的。
“不是我看不上,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
祁钰顿时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让两旁的人纷纷下跪,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你做的事情,非要让别人一字一句的说清楚,你才肯明白你为什么会输吗?”怀孕的人本来情绪就过于激动,如今祁钰这样的震怒,清珞倒是丝毫不弱,“大胤为何会出于乱世之中,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吗?娄归已经输的彻彻底底的了,你还想要苦苦坚持到什么时候?”
“是啊,你对辞渊念念不忘,如今在梁渝,都不忘去偷偷见面吧。”
清珞的做法的确是违逆了有夫之妇的规矩,可是一开始本来就是抢亲——清珞早就嫁给过辞渊了,也不算是谁对不起谁吧。
她再次拿着手中的峨眉刺,就像是挑衅一样的示威。
“我是绝对不会跟一个害死我父皇的人在一起的,就算没有辞渊,也永远都不可能会是你。我们的见面就是一场错误,是你一直谋划好的路,哪怕岁朝宴的那一次、也是你刻意为之的。我记得我在酒肆拒绝过你,是你一步步跟娄归的计划,对我承认,娄归一开始手段是很高明,我也的确被她摆布、当成一件礼物送给了你。可现在她输了,你,也不会赢了。”
和离书还摆在原地,他们的婚姻状态自然是回不去之前了。
清珞不会原谅,也不会重新开始的。
谁都有心,谁都不会跟着自己的杀父仇人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