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珞定定地看了看他手上的那个疤痕,忽地冷笑道。
“我还能信你么?”
那个伤疤,是数月前她被娄归禁在宫中,祁钰去看她的时候,被清珞弄伤的。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要跟自己成婚的人,竟然跟朝中之人合作,梁渝军队顿时攻入皇城,害死了无数的无辜百姓。
那个时候,她一度被定义为罪人。
幸好素和清霁已经离开,不然她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楚祁钰却说这么做是出于保护她的哥哥,这样的话,真的能够相信吗?
“你和娄归,一搭一档,倒是唱得天衣无缝!你背后,恐怕还有人吧。让谁你这么做的?那个人呢?又在哪里?你觉得找到我哥哥,就真的能够找到娄归想要的吗!”
说到最后,她眼里的杀气又骤然涌现。
娄归想要国玺和兵符,她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觉得这段时间她毫不在乎之前的事,就是当她忘记了么。
这几天跟忻雅的接触,她能够知道的是,楚祁钰不是一个会想到这么多计划的人。然而如今,他所做的事情、天衣无缝,还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他的行事方法。
他背后,肯定大有人在。
“我说过,如果你想要你曾经失去的权利,我可以帮你。”
祁钰再一次靠近,眼里似是看不出任何的真假,清珞这一次是真的分不清楚,他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你对娄归都能够落井下石,我怎么知道你对我不会!”
清珞看着她,眼里的不耐烦终于到了极点,忽地冷笑起来。
他们成婚之后的这几天,原本尴尬而又相冲的关系,稍微的有些缓和。
清珞也愿意放下曾经,却接受这样的一个命运。可是今天晚上突如其来的事情,的确是让他们的距离,再一次的拉开。
其实一开始,她的心,就是放不下的。
“只要有我在,我定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你以为你是谁?——真的觉得,只要有传国玉玺,换了一套帝袍,就以为自己是梁渝能够成为主宰者了?老实说,你现在处境,与我当初,没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论为摆布之人的棋子,既然他身后有人,他何尝不是一枚棋子呢!
她语气锋锐,毫不留情,令面前的人变了脸色。
黑暗之中,他终究是没有打开房门,终究是没有拆穿她说的话,其实房中有人,他也已经猜出来了。
不过忻雅聪明,趁着清珞和那些侍卫还在争执的时候,她便已经和清霁从后门翻窗出去了。
清霁也不傻,自然是不能够给妹妹留下什么不好的祸患。
趁着清珞与侍卫对峙,祁钰一来、又正好分散了注意力,他们才能够顺利的从后窗出去。
这一夜,还真的是不太平。
子时的时候,忻雅风舞阁的一个院落里有了小小的了动荡。
只是跟了她很久的下人,看着她带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眼中尚未透露奇怪神色。倒是那些新来的婢子,算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吧。
婢子们噤若寒蝉——
“今日之事,宫中之人不得外传,规矩他们是懂的。”
忻雅只是顾忌清霁,一边帮他轻轻撤下衣袍,一边说出了这些话。
好像在她眼里,这些东西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婢子们毛手毛脚,一向温雅的公主从来很少发火,但每次发火却必然会有严厉的责罚。一行人连忙又告退,忻雅又按捺不住心里的烦躁,干脆起身自己动起手来。
撩拨开清霁肩上的衣服,能够看的到肩膀之处的血肉模糊,新伤旧伤掺杂在一起,更是有些严重了。
不过他肩上,除了当上之外,像似炸伤的痕迹。
应该是之前在洛水河畔,百霜阁的暗卫与其他一番的势力打斗所致吧。
毕竟百霜阁的人全军覆没,他还能够从中活下来,实属不易了。
“你放心吧,我二哥不会怀疑公主姐姐的。”
知道素和清霁现在担忧着什么,他也是怕自己的盲目牵连了清珞的安危,毕竟现在,自己不论在哪儿,都会成为追杀的对象了。
“你二哥,可不会真的疼惜她。”
毕竟大胤的一切,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哪怕这么说,忻雅完全不明白——
能够在大婚当日,联和外戚、利用兵力谋叛了大胤朝的正统,这样的利用,就算是真心地,怕也是不太好的。
占有欲太强了,也是不好的。
“可是二哥是真的很喜欢公主姐姐的,他对姐姐很好啊。”
楚祁钰把自己在大胤的所作所为全部都瞒了下来,一直以来跟娄归的那些书信,他也慢慢的都处理掉了。
现在的梁渝,应该是不会有人知道他之前所做的事情的。
忻雅这么认为,也是正常的。
“我要见楚风澈。”
清霁忽然压低嗓子,冲着他面前的女子,冷冰冰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总是这样,明明已经受伤需要休息,你总是不顾及你自己,要先忙于处理事情。”
她的声音略带了些不开心,她们这么久都没见面,好不容易相见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方式。如今都到自己宫里了,尚未跟自己叙旧,就那么急着要去见大哥。
况且现在是深夜了!
其实在每个男人的心里,女人与他们心中追求的事情,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更何况,如今的素和清霁与清珞一样,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很多事情都已经不是她们自己能够选择的了,更何况那些儿女私情呢。
看看清珞的下场,就是很容易让人明白的道理。
“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关乎着大胤与梁渝的关系......更关乎整个大胤的国事。”
他的话语重心长,倒是很心细的在为忻雅解释,可能忻雅真的不懂吧,一个从小在宫里长大、没处过几次皇宫的公主,对于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况且她的大哥二哥瞒她瞒得很好,应该是不会了解的。
南霜掌着灯跟在忻雅的身后,替她照亮那些阴暗的死角。看着这一片动乱的景象,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只是轻微的提醒了一句:
“公主,都过了子时了。”
看来是听到了素和清霁的话,这么晚了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大皇子,势必会暴露她自己吧。楚祁钰又不傻,随便一查就知道今晚在隽清斋的人是公主,她们二人的相互帮衬,弄出去一个人,应该是很简单的。
就算再藏下去,也不一定能够躲多久。
忻雅轻轻道,“有什么事儿,过几天再说,如今正是风口上,满宫都是找你的人,你应该也不想让公主姐姐,因此受了牵连吧。”
清霁叹了口气,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焕然的靠在了塌边。
这段时间,他为了躲避追杀,还真不知道逃离过多少次了。
堂堂大胤皇子,沦落到了这样的下场,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吧。
现在,他唯一信任的就只要自己的妹妹了——眼前这个女子,虽说是他接触相陪了八年的人,可现在的对立之分,他们毕竟是在两端分歧。
如果楚祁钰私心不大,或许大胤梁渝便不会有战争。
若是楚祁钰决心要那个皇位而牺牲清珞,那自己手中的兵符,也不是白白握住的。
南霜烛台放到一边,端了一杯茶过来,忻雅不露痕迹地将话题引开:
“很累吧?清霁哥哥到底在躲谁啊,不一定等到大哥,忻雅也可以帮你的。”
清霁摇头喃喃,“忻雅还是个小姑娘,这些事情,还是不要明白的好。”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疼惜自己妹妹一样的疼惜着她。
曾经的清珞,其实也跟她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或许她现在,还是一个生活在深宫之中的小姑娘,不明白外事有多么的复杂与危险、不明白人心险恶与世事难两全。
有的时候,其实做一只金丝雀,也挺好的。
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局!
“一个,要杀我的人。”
“杀你?”忻雅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但神色却是复杂的。
“一个外族女子,掌控了我朝的主权,而我作为大胤素和氏的子嗣,只能看着她为此,却做不了任何事情......”清霁将额头沉入手掌,忧虑地低声。
不仅如此,他作为长子,竟然让自己的妹妹去做棋子,成为两国番邦缔约的条件。
看着清珞嫁了一个她不爱的人,自己也是于心不忍的吧。
忻雅安慰地揉着他的肩膀,感觉他一贯放松舒缓的肩背紧紧绷着,显然身体里压制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焦虑。
为什么?
就为了那个他口中要杀他的人么?
素和清霁向来是不会惧怕的,为什么这一次会有这样的忧虑。
“清霁哥哥,忻雅在的,你有什么,可以告诉忻雅的。”这一番话,楚忻雅说得温柔熨贴,“你忘了吗,有些秘密,都只有我们知道的。”
我们!
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可多了,出于信任、出于爱慕。
她也想着,如果清霁可以告诉她真正的原因,现在也不用这样躲避,不只是清珞一个人才能够帮他的,自己其实也可以的。
清霁忽地伸过手拉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睛,眼里有平静而坚定的光。
“如果我要杀一个人呢?”
楚忻雅对于刀尖嗜血,尚且没有那么大的想法......素和清霁这么说,也是想要让她远离自己,毕竟现在的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曾经还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庇护,现在的他,却想要庇护更重要的东西了。
一直以来,他也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整个家国,对于他们的厚望,已经不再是一丝一毫了......凭借一人之力,撑起整个中州大胤的正统。他如今这般奔波,就是想要真正做到,对得起大胤朝的列祖列宗!
隽清斋,宫门禁闭,屋内隐约有着一丝微光。
帘后,清珞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底一片荒芜,眉头紧蹙。
祁钰抱她进来的时候,清珞自己都在怀疑屋内究竟是不是有人了。
额间青筋突突直跳,心就像是被巨石砸中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