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便在这帘前帘后,静静的没有说一句话。祁钰深邃的瞳孔,时不时朝着清珞那方望了过去,眼底竟然闪过一抹愧疚。
有些话,他们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明明是夫妻,却过的如陌生人一般。
这两天的为情所动,怕是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了吧。
楚祁钰又是多想要跟她重新开始,新婚之夜的白帕红血,他替她瞒下了、身边无人休息不好,他宁愿保持一个动作,愿意陪她一整夜、哪怕是青梅竹马,面对浩然而来的迫害,他也是视若无睹,等着她自己去解决。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怕不仅仅是利用这么简单了。
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看着桌案上那支绮罗玉的凤钗,还真是刺眼......她知道,这不是自己送她的那支簪子,原来自己送她的东西,她是一点都不喜欢的。
什么六旻、什么琼玉,就连国库中价值连城的云萝青玉都当成聘礼送给她了。没想到,终究是比不上面前这只极为简单的绮罗玉。
自然,这是辞渊送给她的。
她一直挺后悔的,所以,便没有丢失。
只是这样的东西,出现在楚祁钰的眼里,甚是难看。
“珞儿,其实我们可以从头开始的......这样的交涉,实在是太陌生了,我们是夫妻,我们必然是要站在一起的。”
他的话语很轻,慢慢的打破了这个僵局,以为自己的温柔能够让她理解,可惜现在的她,不是那么好骗的了。
经历得多了,懂得便也多了。
“早在一开始,你心里就应该清楚,我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她微微抬眼,眼里尽是黯淡无光的神色,那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其实也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楚祁钰偏偏不信,还想要一次次的试探她的内心。
自从他去向裕帝下聘礼,自从他联合上娄归之后......其实结局,已经变成这样了。
大胤三十年,三月初六那个日子,她是永远都不会忘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我们从头开始。曾经的事情......”
都忘了?
忘的掉吗?
他真的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吗?
还未等祁钰把话说完,清珞便已经愤然的撩开帘子,走到桌案前,“曾经的事情你忘得了吗?”
那句话,发自内心的怒吼,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惺惺作态对于她而言,真的好累。
曾经的事情,谁能够忘得干干净净?
她不禁冷笑,眼神中更多的是轻蔑,缓缓平复了刚刚一下子挤压的怒气,“三月初六那天,我永远记得,永远记得是你的人,害死了我父皇!”
眼神中的杀气愤然若揭,她直直的盯着楚祁钰,丝毫没有平日那种柔弱的样子,仿若那个一直跟着她一生、那个名为傅阿暖的影子,又重新回来了。
祁钰无话可说,的的确确也是梁渝的人,将裕帝逼死在太极殿前,辩解的话,没有什么能够解释的。
只是他不明白,辞渊与自己犯的是同样的错误,为何清珞一直记恨自己?
“可是素和长慕他,紫云会何尝未有害死你哥哥?”
当他拿这样的理由来衡量自己与辞渊在清珞心里的地位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个彻底。
如此计较得失,难免会性情大变。
清珞冷笑,一直在桌案前徘徊,每一次冷笑出声,都像是在嘲笑楚祁钰现在这样计较的嘴脸,还真的是太过卑微了。
“是啊。”这句话说出口,她眼中已经有了藏不住的眼泪,脑海中全都是那个模糊的青衣身影,想不起来的模样。
眼神剧烈变换,有晶莹的泪水涌现。
“可是他的初衷,跟你....一样吗?”
这一句质问,冷冷淡淡,祁钰很显然已经感受到了她心中的伤感。
她笑着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何,眼中的泪却不停的从框中流出,自己止不住的流,逐渐朦胧了眼睛。
那样的笑,像是在嘲笑自己。
辞渊的紫云会,固然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可他的初衷是为了自己。
楚祁钰的梁渝军队,跟娄归谋划了那么大一步棋局,为的可是他自己能够在梁渝立足而已。
试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够原谅辞渊呢!
“所有人都认为我狼子野心、为人冷酷、不择手段,都奇怪我身边为什么没有朋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起来,我们两个都不是很般配……可我真的只想对你好。”
这句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有时候这样的话说多了,他自己恐怕都分不出来吧。
那些满口情话的人,在清珞这里,还真的是原形毕露。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支配我的人生了。”
这句话,他应该万分熟悉的。
鹿阜原的见面,往生崖的前夕,不知道是有人相救,还是重生。她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被人控制,希望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不要再做谁的棋子了。
这个愿望,也只有她自己能够实现!
鹿阜原的时候,她选择与辞渊一起往生同死的时候,楚祁钰其实就已经比不上了。
当清珞跳下往生崖的时候,出手相救的是辞渊,而不是那个在崖上呼喊的他。所以,真正能够有真情的、愿意陪她一起死、一起生的人,只有辞渊。
那个时候,她就应该要明白的。
虽然他骗清珞,骗她辞渊已经死了、用太医院的药慢慢消磨她的记忆......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想让她忘了前尘往事,忘了曾经的一切,只要心里永远只有自己就够了。
可有些刻骨铭心的东西,是忘不掉的。
哪怕她不记得,哪怕她愿意承受那些苦,她都想要慢慢的想起来。
“你已经不是大胤的九瑶公主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妃!”
祁钰显然是有些气愤了,起身抚住了她的双肩,狠狠的攥在手里,那是他的东西,是不能够被别人抢走的。
“是么?”
冷淡如此,没有丝毫的波澜。
九瑶,已经是她父皇能够留给她尊贵的封号了,“嫡”也是她弟弟素和清绝出于对她的尊敬——一个中州大胤的皇族嫡公主,曾经的帝女,掌握无数暗卫与暗探的人,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就一定要做他的妻?
明媒正娶又如何呢?
在此之前,她已经跟辞渊又过了。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也不问罢了!
“我们之间难道只能如表面那般吗?”
自成婚一来,他们表面的关系,的确是要比私下的好。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二殿下为了异国公主,将自己的青梅竹马抛之脑后。
她装的很好,只是,不想再装了。
“那你还想要怎样?”双眸之中的质疑油然而生,她掰开祁钰握在自己双肩上的手,硬是要跟他分开一段距离,口中却戏谑的吐出这样几句话。
“是我该跟你和和气气?伉俪情深?琴瑟和鸣?还是我一开始就不要让林若璃入侧室?要我一直跟她争风吃醋,知道我对你念念不忘?”
这样的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嗤笑,多么可笑的想法啊,怎么可能会实现呢。
“我觉得你大哥说的没错,傅阿暖的人生,的确是人人羡慕。年纪轻轻,掌握无数生杀大权,凭一己之力稳坐百霜阁的位置......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一定要放弃我曾经的人生呢,素和氏给我的一切,傅家照样能够给我。”
中州有句话这样说,没有傅家,就没有如今的裕帝。
素和东墨能够稳坐皇位,一靠傅翃笙老将军的镇守、二靠傅庭兰百霜阁的鼎力相助、三靠以墟阁傅氏子孙商连的占卜。
这样的依靠,她就算为傅阿暖,也不吃亏!
“这两天,笑的太累了,我觉得我还是做回我自己,比较舒服!”
那样几句话,字字珠心,字字都能够戳到楚祁钰的心里——她竟然这样忘不掉前尘的事情,前尘对于她来说的重要,所以现在连一个机会都不愿给!
哪怕是夫妻,情爱之间,也是如此卑微的。
话音刚落,祁钰便狠狠的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重重的一声响,倒是让清珞怔了一小会。
屋外的侍女婢子侍卫纷纷往着屋内赶来,都在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谁知道刚刚一进屋,就听见了楚祁钰的狠厉的声音。
“素和清珞!你如今已经是梁渝的人了,大胤的事情,与你再无干系!”
他们贴的很近,近到她自己都忘了后退了,“难道你就怕,我把有些话说出来吗?”
她眼神中的轻蔑与不屑,都将楚祁钰一步步的带入发火的边缘。
他在大胤做的那些事情,随便一件都能够置他于死地,联和外族之人、想要夺取梁渝的帝位,这样的理由,怕是早就让他死一百回了。
清珞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她还没有亲手拿到属于她的权利。
她想要的,是那些人的——不得好死!
“谁让你们进来了,都滚出去!”
听着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祁钰冲着门口大声呵斥,今日本就是他们两个人闹矛盾,被外人看见了,总是不太好的。
那些人也不敢回应,只能够默默的退出去。
清珞转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明月,盛乐的光倒是极为好看的。
子时应该都过了吧。
今日这么一闹,她倒是没什么困意了。
“都快丑时了,殿下脾气也发完了,该去休息了。”
她的语气,不带一丝一毫的挽留,真的对他是一丝感情都没有么!
祁钰却低声笑了起来,喃喃道,“原来,你连一刻都不想留我。”
既然一开始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怪清珞如此对待他,有情与无情,不是简简单单嘴上说说的,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够出来的......她需要的,是真情实意的长相厮守,是像辞渊那样,同生共死的真心。
只是,不会有人像辞渊那样对她了。
哪怕楚祁钰,对她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