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右相,万人之上,何必还要为了那个位置拼了性命。虽然我知道此事皆为娄归所为,可白近枫还不是论为她的挡箭牌了,真的就值得么?”
——这是怎样华彩旖旎的序幕,就仿佛一出传奇的结束。
只是,那之后呢?
“父亲固然有错,但一切都是中了娄归的圈套。那日婚嫁,其实父亲也只是想挟制裕帝罢了,只是没想到娄归竟然掌控了局面,掌控了整个墨枢的御林军,所而才变成这样了。”
说白了,不管是成功与否、失败与否,他们都不该觊觎那个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位置。不想安于现状是好,可是奢望那些从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是对的嘛?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放任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又是真的深得民心吗?
若是白近枫近日成功夺了皇位了,是不是死的,就是自己了?
“如果右相谋反成功,是不是,也会杀了我?”
这个问题忽然问住了亦岚,其实说实话,当初她也没有想这么多。
有的人输了,不过是换个主子继续行事;可有的人输了,便就是输了性命了。
没有再重来的机会了——
瑟儿扶起亦岚,此刻阿暖还处于耿耿于怀的心绪里,没有怎么注意到她的行为。谁知道,起身之后,她竟跪在自己面前!
她是昼岚长公主啊,九王的遗女,曾经多少威胁摆在她面前、多少挟制阻碍她的行为、哪怕是这次被囚禁,她都从未跟任何热低下头。竟然敢为了右相,为了白鸣筝,开始放弃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尊严了么?
阿暖仅此状,便也缓身抚在她面前,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清珞,我求你了,我求你救白鸣筝一命......我知道谋反一事固有一死,可我真的不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我求你了。”
只是这个理由,让阿暖再一次陷入了深思。
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可是现在,她还不是一样,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哥哥,失去了所有.....
听此理由,阿暖忽的放了手,缓缓的起身,轻轻叹了口气,“那你可知道,我现在也一样没了父亲......我母后八年前就离开了我,我也同样没有了哥哥。我何尝不是,什么都是去了呢?”
谁人不能将心比心一下?
有时候奢望的东西,其实一开始本就不属于。
传奇的序幕拉开之后,血色渐渐显露。
数年来,刀光剑影和权谋角逐撕毁了最初的完美印象,双手沾染了血污,挣扎于生死和对错、追随和离开之间,这个原本单纯的女孩已经开始渐渐的怀疑起自己最初的目的,痛苦不堪。
只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谁不曾经历过这样撕裂后在重塑的过程呢?
阿暖无声的吐了一口气,看着帘外——
“我会尽心帮你,但不一定事尽人意。”现在不如当初,虽然阿暖的行动不会受阻,但是如今宫里的大权都在娄归手上,她毕竟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从了。
见过长公主之后,阿暖便离开了长公主府,不过离开的时候小心提醒那些守卫,毕竟还是皇室公主、毕竟比他们身份高贵,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不然下场可不得自知。
谁也不知道,天什么时候变!
春寒的风在纷纷扬扬的吹着,在软轿之内,她推开帘子看着徐徐清风的皇都,侧着头、静静的仿佛在倾听什么。
作为大胤忠心的皇都,眼前的这座皇宫、是一个杀气极重的地方,每一寸的土地都浸过了血,她甚至想象过地底下、有森然的白骨支离。
然而叶落无声,慢慢覆盖了整个皇都。
一片银黄无暇,甚至掩饰了曾有过的血腥。
踏上入宫的路,任凭冷冽的北风吹在脸上,目光空空的看着眼前。那里,却有寒栗的树,连叶子都掉尽了,只留下灰暗色的枝干,仿佛一把把利剑刺向苍白的天空。
多久了?
洒脱温柔,慢慢随风飘入窗内,触到脸上,然后、仿佛融进了她心里。
带着淡淡的悲伤和回忆,却也含着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希翼,满怀安慰。
刚过了东直门,素和缱云便来人来,拦了她的路——
不过阿暖也没有把她当回事,完全忽视一般的略过了她的神色,见到有人拦在此,便于锦烈往着侧边而去,丝毫没有想要理会缱云的意思。
可她却穷追不舍,那些人完完全全的挡住了阿暖的路。
“公主刚刚去哪儿了?”
缱云靠近她,站在她的身侧,脸上的表情都带着嘲笑与讽刺。
她以为自己站在了娄归身边,就是站对了位子,就可以在这个宫里耀武扬威,能够行事任何。
不过是一介郡主,她自己的父亲都不同意她这般作为,还敢在阿暖面前如此招摇!
“我倒是想问问你,被娄归当做狗使唤的滋味,好受吗?”
站在娄归身边,就是替娄归做事罢了,非亲非故,娄归又凭什么把权力分给一个根本与她无关的人。
只是素和缱云自己尚不得知,以为娄归认定她的做事能力,以为娄归真的能够让她主理一官半职。
其实说白了,人人都是为了高位而不择手段。
失去了当初所有的本心——
缱云听此之后,脸色逐渐有了变化,毕竟还在宫里,她也不好把真相对阿暖做什么。
不过当初谋反那天,她也做了不少的事儿啊。
真的不懂,有些人一生所求的地位,在这大胤朝究竟有何值得?
说是为了名利!
可是素和缱云现在仍旧只是个郡主,就连娄归宫里的女官都不曾听她调遣,还敢如此耀武扬威么?
说是为了曾经的爱情!
白鸣筝已为人夫,与她在不可能。哪怕是恨,如今见他下牢狱,即将被判刑,爱而不得、恨此一生,终究是自己与自己的执念不得过。
真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公主失了父亲,失了兄长的滋味,可好受?”
话音刚落,迎上来的便是阿暖的一巴掌。
裕帝和清梵的死,本就是她挥之不去的伤疤,她更是目睹自己的哥哥为救自己而死,死不瞑目的样子,如今都还历历在目。
缱云也是被那一巴掌打蒙了,阿暖从不会这么对她的。
可是现在的人,再就已经不是之前的人了。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不过一个小小的郡主,你敢跟我言辞烁烁!先帝与四皇子的名,岂是你能在此说道的。”
眼神中的狠厉,看着缱云张皇的样子,甚是觉得可笑。
“你凭什么!”
“凭什么?凭我还是九瑶公主,凭我身份远在你之上。”此时此刻,她才像一个宫廷贵族的模样,王者风范依旧在此。
“素和缱云,我给你父亲面子,不追求你曾经做的事情。但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权在握的样子,你不过是娄归身边的一条狗,她又会给你多少权力!”
“我曾经把你当做朋友,很多事情都可以容忍......但现在,我们不是朋友了,我们站在两条线上,久久对立。若你想报复,我随你等你。但你考虑清楚,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七王爷一脉的希望,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要后悔!”
虽说素和缱云还是跟着皇后,可她毕竟还是七王爷的女儿,七王爷也是曾经拥立先帝的人。
这样的矛盾,的确是很难让人信服。
阿暖只是善意的提醒:
不要等到有一天,娄归逼迫她在自己家族和权利之间做选择,那样的话,最后一无所有的,就会是她自己了。
现在耀武扬威没关系,别到了之后成为阶下囚再来惺惺求饶了。
是幕,月光如水,倾遍大地。
椒房殿前,莲池的水静静流着,然而水面上的一轮明月却不曾随流水而去。
半夜了,椒房殿上更是寂静寥落,初春的天气已是颇为寒冷,空中已见有流霜飞舞,似乎每一片霜花掉落地面的声音,都静的能听见。
侍女们提着灯笼,满宫的寻找阿暖的身影,谁知道她竟然在这里。
阿暖脱了鞋子,将双脚都浸湿在莲池里面,池水的冰冷宛如利刃,刺进了她的身体,让她感觉到了春日里不常见的冰冷气息。
锦烈提醒她该回去了,可她却依旧愣愣的注视着池中水,没有回答。
其实现在,无需铭记每一段岁月,曾经拥有过的,也是最美好的时光。
曾经也有春风如水、山河温柔,一花一木都是他们喜爱的模样。
愿之所及,一往而深。
天地是樊笼人被困,心是樊笼身被困。
若是把心上樊笼破了,天地樊笼倒也不攻自破。
如此的寂静中,却有一串脚步重巡,敲破了霜夜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