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阳台。
可那里只有曾经抱着她躺过的椅子,空荡荡。
池弥在家里绕了一圈,看见厨房里烧得没看相的菜,双人床上被放在一侧的被褥,上面有被人抱过的皱褶,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有许久未见的护肤品罐子……
她住在这里。
她不是第一天来,而是一直住在这里。
或许从她回国之后,就一直在这间屋子里等着他回家。
池弥站在客厅中央,头疼欲裂。
思绪纷杂到根本没有办法理出一个头绪,刚刚,在这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断断续续,越是回忆越是模糊,但仿佛……在她胸口,他摸到了一个结痂狰狞的伤口。
他想不起来具体,只残留了一丁点印象。
夏夜,风带着湿润,从阳台刮进来,他忽然想到假如戎容从回国就一直住在这里,现在半夜离家,她能去哪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池弥已经拉开房门出去了,站在几乎无人的小区里,他才觉得挺可笑的。
她是戎容,地产大亨戎正廷的独生女,财阀明氏的未过门儿媳,能在私人画廊开个人作品展并且还没开展就已售空的天才少女……她有哪一点值得被担心无枝可依?
可偏偏,他就是放心不下。
能去哪里,假如她没有投奔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她还能去哪……
池弥沿着江岸走,夜风将酒意吹散了大半,眼前复古建筑的灯火勾起了回忆。
戎容离开的前夜,就是拉着他在这里散步,恨不得竹筒倒豆子地倾尽一生。
他加快脚步。
安静的窄巷,脚步声格外明显。
所以当他转过拐角,看见渡口路灯下的那个长椅时,戎容已经回过头看着他了。
光线昏暗,江对岸的建筑只剩下灯光带勾勒出的明暗线条,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刚刚哭过,却还是抿着嘴角,一贯的倔强模样。
“池弥你不要太欺负人了,”戎容站起身,踢开了脚边的高跟鞋,“我都到外面来了,你还想怎样啊?”家算是他的家好了,难道这条江也是姓池的吗!
池弥抹了把脸上的汗,“……对不起。”
戎容炸开的毛软了半截,“为了哪一件?”打回国开始,惹毛她的事儿可多得去了!一个对不起,谁知道为哪一茬啊!
“喝得有点多。”池弥停在离长椅不远的地方,遥遥看向江面上夜行的运输船,“说了什么你不用太在意。”
“喝得多不多你都这么说话,没差别。”
池弥:“……”
话不投机,还是沉默为妙。
可惜,沉默了没两秒,还是池弥先破功,“把鞋穿上。”
这又不是家里,踩在地毯上!江边风大,夜露深重,青石地上寒气森森,她居然光着脚,开玩笑呢?
戎容动了动脚趾,一字一句地说:“你凭什么要求我怎么做。”
片刻之前,她让他别参加恋爱真人秀,他就这么回应的。
池弥觉得这话有点儿耳熟,但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熟法,只觉得火气蹭蹭往上冒,这女人两年不见脾气见长,越发不识好歹了。
“穿上。”池弥低声,“……除非你要我动手。”
戎容撇撇嘴,理都不理他。
池弥绷着肌肉,板着脸绕到她正面,拾起地上的高跟鞋,才发现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依旧如此。
他拿着鞋,正要给她套上,一眼看见了雪白脚趾上的血泡,拇趾、小趾……他蹙眉,握住脚踝一抬,才看见后跟也破了皮,嫩红一片,让人心疼。
“不会穿就不要穿!”
“你以为是我想穿!”要不是因为去见他,她才不会硬着头皮穿临时买来的高跟鞋,结果大半夜离家出走,这破石头路走得差点没把脚废掉……
池弥蹲在她身前,将她眼底的晶莹看得一清二楚。
她没变啊,从一开始,她就是这种死鸭子嘴硬的性子,明明是最会撒娇的人,偏偏又有股子死倔的脾气,他们俩之间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弱者,永远针尖对麦芒。
有的只是她放软姿态的撒娇,和他无法自制的心疼。
他起身,原地脱下了自己的球鞋,把她的双脚放进鞋里,自己穿着袜子站在原地。
戎容低头,他的鞋在她脚上跟条小船似的,又傻又奇怪,可是鼻尖忍不住就酸了,好不容易刹车的眼泪又断了链子的掉。
池弥伸手,从她脑后将人揽在自己身前。
戎容头靠着他的胸腹,哭得稀里哗啦,半晌连捶带打地在他身上擂,“你这个混蛋,坏人,驴脾气……”
他默默地由着她发泄,直到哭声渐微,他才抚着她半干的头发,轻声问:“你胸口的疤,是我做的梦还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