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那位。”严昭著搂着沈用晦的肩膀说。
穆青来回指着他俩,“所以,沈用晦说的,有基地想要招募我这件事,你知道?”
严昭著想了想,坦诚道:“就是我的基地啊。”
“就是……你的?”
“嗯,我现在的根据地。”
说到这里的时候,严昭著突然有点愧疚。他本打算探明首都遗迹的情况,就去找高寒他们会合,没想到事情一再发生变故,现在他直接把首都当成老巢,反倒是寻找高寒的事情,一推再推。
等解决完这边的时,就去把他们接过来。他心里暗暗地想。
他思考这些事的时候,穆青在那边指着沈用晦捶胸顿足,“你居然是这家伙的人,怎么不早说呢?你早说了,至于发生这么多事吗?”
沈用晦眉头一皱,“怎么了?”
“唉,这个说来话长。”穆青摇着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
“那就回去再说。”严昭著说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你知道咱们这趟,到底是去哪里吗?”
“是……”穆青一顿,直言道,“严昭著,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不瞒你。这趟任务,其实是我提供给华东基地的,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一个地下洞穴。”
“地下洞穴,”严昭著重复了两遍,“地下洞穴?”
好强烈的既视感。
“我这里有一份藏宝图——我没开玩笑,真的是藏宝图,来历很靠谱。”穆青说,“上面标注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地点,只有一个地点是准确标明的,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他继续说道:“传说,这份藏宝图里埋葬的东西,非同小可,是能帮助人类度过灾难,解除丧尸危机的东西。所以,刚才封小姐才会说那样的话——这趟任务关乎人类的未来。”
严昭著问道:“你把藏宝图的事告诉了封笑笑?”
“我想开采宝藏,需要借助她的力量。”穆青摇着头,“所以我才说,你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表明身份?我相信你总是多过相信陌生人的。”
严昭著还能怎么说?穆青是信任他了,他却不信任穆青,甚至产生过抢劫的想法。
“唉,其实也没什么的,”穆青说,“你的力量终归是在首都,我想开采华东的宝藏,最终还是得指望这边的势力。”
“你把藏宝图的事告诉封笑笑之后,她有什么反应吗?”严昭著问道。
穆青想了想,“她好像……挺激动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比我还相信藏宝图的真实性。”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其实不光是她,好像有许多人都对这份藏宝图感兴趣。我发现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一直在跟踪我。”
“基地举办比武大会,不就是因为这个?”
“是啊,单人赛不说,你看团队赛胜出的那些战队,有一大半是不怀好意的。当然比武大会也有挑选强者一起出任务的意思。封小姐说,把他们都弄到这趟任务里来,既能壮大队伍,也能趁机做点什么。”
“穆青啊穆青,你……”严昭著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怎么了?”穆青不明所以。
严昭著叹口气,“你不要这么信任我,也用不着把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为什么不?”穆青问道。
“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了这句话,”穆青静静地说,“就不再不是好人了。”
严昭著一怔。
“你们一开始找我,其实也是为了藏宝图吧?”穆青说,“我知道的。”
严昭著偏头看他。
“你没变,真的一点都没变。”他说道。
“这才不到半年,我能怎么变?”穆青说。
严昭著沉默半晌,说道:“其实我知道的,穆家的事。”
穆青闻言,腾地站起身来,却忘了自己坐在车里,头顶撞到天花板,磕了个大响。
他捂着头,坐下来,喃喃自语道:“对的,你知道是正常的,如果不知道穆家的事,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藏宝图呢?”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穆青。”严昭著说,“你曾经跟我说过一个小男孩的故事,还记得吗?”
“……小男孩?”
“从前有个小男孩,五岁的时候目睹自己亲爸家暴亲妈,爸爸失手将妈妈杀死,锒铛入狱……借住在叔叔家,被骂作扫把星,被赶出家门……”
“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个新的故事。小男孩的爸爸,其实没有家暴他的妈妈,爸爸身为穆家后人,一直一直在守护着穆家的责任,妈妈知道后,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个阵营。后来,他们遇到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女人告诉他们穆家做的事失败了,末世会在某个日子如期降临。他们无言面对祖先,相约自杀,把孩子托付给同为穆家后人的叔叔。”
“叔叔也知道穆家的秘密,他希望让罪孽止于自己,于是百般地苛待男孩,让原本很喜欢弟弟的女儿,也必须远离和苛待小男孩。小男孩在这样的环境中日复一日成长着,他一直以为,他的人渣父母不爱他,叔叔和堂姐也不爱他。所以他选择离开,正如叔叔期待见到的那样,远离了穆家的一切。远离责任,远离罪孽。”
这些事情,都是黛弥儿当做随趣÷阁,记在趣÷阁记里的。
严昭著看着他,“可是,叔叔没有想到,他长大了,成年了,依旧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穆家男儿,依旧得知穆家的过往,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扛起、选择背负。”
他双手握住穆青的肩膀,把他泪流满面的脸抬起来,“穆家会为你骄傲的,明白吗?”
车队一路疾行,前面有专门的团队负责开道,一小时轮换一次,这样走了半天,就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之后,众人深深地惊讶了。
目的地居然是个孔子庙。
华东基地原本的位置,是在D省省会附近,现在,他们早已经离开省会,到达了周边一个规模不大的城市。
虽说城市规模不算大,但却非常有名,因为这里是传说中的孔子故乡,儒家文化发源地。
所以,眼前的孔子庙,也是全国范围内,最大、最有名、游客最多的一座孔子庙。也是末世前非常有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可以想象,它附近的丧尸,达到了一个怎样恐怖的数量。
数量还不算什么,更恐怖的是,附近有不止一个陨石坑。
是的,这座小城市里,居然有两个陨石坑,而且和孔子庙的距离,都不算远。
可想而知,整个城市的丧尸实力,绝对都是超水准的。
“就是这里。”穆青对严昭著说,“宝藏就在在孔子庙的下面。”
“这里好像是孔子故居?”严昭著有点无语,孔子他老人家还真是尽职尽责,不但呕心沥血发明儒家文化,还把自己住的地方,建在唯一一个地点明确的遗迹上方。
车队停在城市边缘的高架桥上,铺满整整一座桥面。
封笑笑放下望远镜,对后面的人说道:“整个城市都沦陷了,咱们这么多人,没办法绕路摸进去,只能一层一层地清理。”
摆在眼前的,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丧尸之城。
荒凉破败,地面坑坑洼洼,丛生杂草。建筑物坍塌产生的垃圾,布满整个城市,广告牌、塑胶布、碎石、钢筋……大街上到处都是破铜烂铁的轿车,有的规规矩矩挺成几列,有的挤撞在一起,车体已经变形。
城市里的建筑,多为低层矮房,偶有几座高层写字楼或公寓楼,也全都破破烂烂,窗户碎裂一半,显出黑压压的空洞,玻璃幕墙彻底变成烂铁架子,扭扭捏捏地插在那里。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其中一栋高楼,直接全部垮塌,堆成一摊废墟。高楼附近,就是一个巨大的陨石深坑。
在这样一幅灰败、破落的坍圮景象中,一只只青灰色的、歪歪扭扭、脚步踉跄的丧尸,不断地徘徊着、穿行着,穿行在停滞的车流、倒塌的院墙、大街小巷……他们占领了这座城市,沉默地宣告胜利。
孔子庙附近,更是拥挤。
队首的指令传达下来:“从离孔子庙最近的一个突破口进去,一层一层进行清理。”
严昭著听完这个指令,看着下面一座城市整整几百万人口的丧尸,觉得自己心脏有点不好。
倒不是说不能杀,只不过……太累了吧。
要动真格真刀真枪地杀完这么些丧尸,估计他基因护盾都能到百分之百了。
其他佣兵团还算顺利地接受了这个指令,他们出发前曾听到一些风声,知道这趟任务特别不得了,累点危险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能不能作个弊?”他问沈用晦。
沈用晦也想到了基因护盾这一方面,“你很久没出来打过丧尸了,为什么不趁机打个过瘾?”
“我好像是有点懒了。”严昭著觉得,“那行吧,来吧。”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打丧尸了,几乎是一场战争。
人类来的多半是异能者,大部分异能者的等级是二级,也有不少一级三级夹杂其中。
这个城市的丧尸,等级最低的都是二级,三级占了一半,甚至四级也有几只。
封笑笑他们,其实还是带了几枚炸弹和一批火箭筒的,对于数量巨大的丧尸大军来说,也算聊胜于无。
炸弹全部扔出去,人类没有其他手段,蜂拥冲上。
严昭著他们几人,被安排在大军侧翼,实际上就是一个角落里。这里角度狭窄,要面对的丧尸却有很多。
他并不使用异能,也不让其他人随便浪费异能,而是从空间里掏出枪支弹药,一一分发下去,就连穆青都有份。
给东西南北中和穆青的,是普通的枪支弹药。毕竟蜃西武器大多都需要精神力控制,而且能源消耗极大。给沈用晦的,就是可以用精神力操控的蜃西武器。
他甚至还给几人分配了任务:他和沈用晦负责冲杀,五个人轮流挖晶核,穆青就跟在后面捡晶核,不必参与战斗,可以用武器防身。
严昭著和沈用晦走在最前,各自注意侧前方,几乎以扫荡的形式,收割着附近丧尸的人头。东西南北中分出三个人捡晶核,两个人各自守在侧翼,歼灭前面的漏网之鱼。
在强大的火力供应下,这只小队人数最少,却杀得最凶。而且他们是无差别杀伤,其他队伍要注意三级四级丧尸的情况,他们则完全不用。所有的丧尸,还没近身就被爆头。管你二三四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战斗一开始激情无比,却慢慢变得疲软。半小时后,第一例伤亡出现,随即,就如雪崩一般,各大队伍纷纷出现了成片的伤亡。
三小时后,停哨吹响,人类大军全线撤离,回到后方暂作休整。
仍旧是在城市上方那座高架桥上,这一回,除了汽车之外,铺满路面的还有伤员。
光刃小队一点伤亡都没有出现,只需要暂作休整。
穆青被拉到别的地方,治疗一个感染尸毒的佣兵团团长。严昭著说陪他一块过去,沈用晦也就跟上了。
一路上,伤者横陈,他们不得不以跨过垃圾的那种方式,从伤员头顶跨过去。
不时有感染者尸变暴起,接着就被周围的人——前一刻还是他们亲朋战友的人,一击爆头。
但大家并不显得悲伤,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按理来说,严昭著也已经习惯了才对,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平生许多感慨。
“要不我还是作个弊吧。”他说。
沈用晦摸了摸他的脸,轻轻笑道,“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
他觉得,严昭著有点变了。但这种变化,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坏事。
严昭著不再讲话了。
他牵着爱人的手,从桥这边,走到桥那边,再慢慢地走回来。
一路上,不知道像跨垃圾一样跨过多少伤员,也不知道见证了多少张手刃战友的麻木面容。
又过了几个小时,黄昏笼罩大地,日轮隐没,云边彩墨流溢,鲜艳欲滴。
晚来风急,穿桥而过,拂起无数人的发丝和衣带。
长风萧萧,带着只有皮肤可以感知的些微尘土,扑在严昭著的脸上。
他看了沈用晦一眼,沈用晦用幽深静谧的眼睛回视他,他一笑,便回头,顺桥面上不知是装饰还是用作稳固的桅杆,爬了上去。
相隔百米远的临时指挥室里,封笑笑和几名佣兵团团长,正在愁眉苦脸地商讨对策。
“大举进攻?不行,绝对不行!”一名团长把手臂伸到后面,一震一震的,泄愤般吼道,“我们的人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们有眼睛,自己不会看吗?看不见吗?啊?”
一阵沉默,然后封笑笑说:“如果不继续全面进攻,难道跟丧尸打游击战吗?我们要何年何月才能攻进孔子庙里?”
“我不管,反正我绝不会,再让我的人去送死了!”
“封老大,我知道你一向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没错,这也的确是末世的活法。可是,就算站在唯利益的角度上,咱们现在全面进攻了,攻下孔子庙了,然后人都死了,你说的所谓的宝藏,还有人手去探索吗?”
封笑笑知道,这话说的有道理。可是,“还是那个问题,不全面进攻的话,你们给我提出一个方案来,我们怎么才能打到孔子庙里?”
“……”
气氛陷入难以言喻的沉闷。
“要不……”有人试探着说,“要不我们先回……”
“不能放弃!”封笑笑说,“你们不知道那座宝藏里有什么,我知道!相信我,攻下它,得到的东西不会让你们失望!”
“可……”
可眼下,真的陷入绝境了。
用人命堆出一条通路来?封笑笑不心疼,他们心疼。
“老大!封老大!各位团长!你你你们快看呐!”门外,突然有人大呼小叫地嚷嚷起来。
“怎么了?”几人掀开帘子,走出临时指挥室。
顺着千百人的目光向上仰望,他们接着愣住了。
桥边高架的桅杆顶端,一个安静的身影立在那里。
他似乎在张望着什么,随即,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
他把圆筒抗在肩上,脑袋似乎歪了一下,然后静止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人以为不会再有下文,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
“崩——”一声闷响。
“轰隆——”一声巨响。
威严森立的孔子庙,和孔子庙前大片大片的空地,以及地面上如潮涌动的拥挤的丧尸——
尽数散在了崩裂的光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