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玥很惊讶:“你,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微笑:“因鞭子和匕首,你‘允许’锦衣卫查了你的房间,你房间里有很大的书架,上面有很多话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和郑白薇的爱好,但所有话本里,只有这本是翻的最多的……”
“你觉得你对家人有责任,被你划进圈子里的人,你都会保护,纵所有大人都不管你小姨,你也不会不管。你劝不住,又阻止不了这件事发生……你想了什么法子?”
朱玥垂着眼,没说话。
叶白汀低头翻着手里的宣纸:“我看看你小姨招了什么,她好像说——”
朱玥瞬间急道:“他会死!”
叶白汀动作顿住,视线缓缓回来:“嗯?”
“你别信我小姨的话!她那个人总是想太多,总是把我惹的麻烦往揽上身,她要是在这件事上说了什么,肯定不是真的!”朱玥话音很急,“我父一定会死,我知道!”
叶白汀:“为何?”
朱玥目光有些闪烁:“因为他在威胁一个人……那个人很有本事,绝不会受他威胁,我见过他们来往的纸条,那个人说会杀了他!”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朱玥摇了头,“但‘他’一定会成功,我爹那个人连绣花枕头都称不上,被别人算计,一准会倒霉,没准婚事就黄了,我没阻止,也没干别的,就是因为这个!”
叶白汀:“后来你父出了意外,你觉得会是这个人做的么?”
朱玥点头:“……可能是?”
“既如此,锦衣卫问时,为何不说实话?”叶白汀眼梢压的微低,“难不成这个人你也认识,想要帮忙袒护?”
朱玥跺脚:“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是谁,怎么帮忙袒护!我真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们锦衣卫找来找去又什么都找不到,责我撒谎怎么办?我小姨最不喜欢我撒谎,会罚我的!”
叶白汀还是没放过这个问题:“那这个人,同你小姨认识么?”
朱玥立刻道:“不认识!”
“很好,”叶白汀不再看她,而是转头问郑白薇,“你方才说过,你们无话不谈,那这件事,你知道么?”
郑白薇和手帕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知道的。”
她以为对方还会继续就这个问题提问,心下微转,想好了应对,不料叶白汀已经转过这个话题,没再继续,问起了别的:“准备鞭子和匕首,谁的主意?”
朱玥立刻举手:“我的!”
“大人莫要听她的,她性子直,真有事直接上手,比三思后行来的多的多,是我的主意,”郑白薇一边说话,一边按住朱玥的手,“你最喜欢骑马,有很多柄鞭子,却不爱想这些弯弯绕,我们说好了的,不能再说谎骗人。”
不知是她的手按的太用力,还是朱玥太委屈,小姑娘没说话,眼圈却红了。
叶白汀没有为难小朋友的意思,问过话,对一些事心里有了底,就戛然而止,温声道:“今日便到此罢,多谢你们本使,请至西厢花厅暂歇,等待稍后案件结果,也可以直接离开回家。”
郑白薇和朱玥对视一眼,两个小姑娘似都有些茫然,反应了反应,才行了个礼,挽着手退下了。
屏风后一片安静。
叶白汀道:“死者死相终归不怎么体面,跟小姑娘说多了这些,不合适,堂外还剩最后一个嫌疑人,诸位再坚持一下,莫要出声,莫要示警,案子马上就结束了。”
最后请上堂的,是燕柔蔓。
她发髻高高挽起,露出天鹅一般修长漂亮的颈线,穿着一身茜色衣裙,质料华美,裁剪讲究,将她玲珑身材展示的淋漓尽致,配上粉面桃腮,巧笑嫣然,她单单是站在堂前,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风情,让你移不开眼。
叶白汀还是看向仇疑青,请示领导的意思,领导一向人狠话不多,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继续。
他便继续了。
“‘鬼来收’,燕班主可知道这个地方?”
“哪里?”燕柔蔓左手环在胸前,右手肘撑在左手背上,蔻丹点了点线条精致的下巴,“‘鬼来收’……干什么的?奴家猜不出来啊。”
叶白汀又道:“那燕班主可知道,你在被很多人爱着,护着?”
燕柔蔓垂了眸,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周身气质似乎发生了变化,仿佛所有风情妩媚全是假象,她也会紧张,也会心跳,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不过也仅只是一瞬间,再抬眸,她又是那个游戏人间的燕班主,说话带着特有的,撩人的腔调:“奴家当然是被很多人爱着啊,不然哪来的这衣裳,首饰,家中满满的银箱?”
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理了理襟口,摸了摸头上钗环,似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叶白汀:“你经常抢容家班的生意。”
燕柔蔓对此从未避讳过:“是,所有人都知道。”
“你抢的那些单子,锦衣卫都查过了,”叶白汀慢声道,“都是有贵人,大主顾,怀着私欲办的堂会,其他的生意单子,你为什么不抢?”
燕柔蔓笑了下,颇有些意味深长:“因为没钱挣啊,奴家瞧少爷这娇贵样子,就知道是个被父母家人好好娇养在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可人儿,应也不明白,这人心中对金钱的贪念,最是深最是浓,奴家啊,最不愿意干事多钱少的活儿,喜欢走捷径,那些连只钗都挣不回来的单子,奴家抢来何用?是不喜欢空闲快活的日子么?”
叶白汀沉吟片刻:“锦衣卫搜检过你的住处,发现了鞭子和皮绳。”
“这不是很正常?早说过了,奴家会玩这种游戏,且很擅长,鞭子乃是必备之物,这些年用坏了扔了的都不胜枚举,您要嫌不够,奴家还可以找更多出来,”燕柔蔓越说,表情越暧昧,“不过锦衣卫真的好好找过了么?奴家那里不仅鞭子皮绳,匕首环扣,光是蜡烛样式,就几十种呢,如果少爷和指挥使有需要……”
“放肆!”
申姜直接打断,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北镇抚司堂前,岂容你如此玩笑!”
“啊申百户,奴家失礼了,”燕柔蔓优优雅雅的冲他行了个礼,“不该说这话,不过这两个人关起门的事,您又怎知合不合适?或许少爷和指挥使……就是喜欢奴家的提议呢?”
申姜还真被这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头拽走了。
好像也是?头一回验尸的时候,这俩人就一脸没什么稀奇,不用大惊小怪,很懂的样子……
回过神发现燕柔蔓脸上意味深长的笑,立刻打住,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思绪不要被别人勾着走:“问你说什么答什么!不许顾左右而言它!”
燕柔蔓妖妖娆娆的行了个礼:“是,奴家知道啦。”
叶白汀拳抵唇前,清咳了一声,端肃不了厅中气氛,好歹能端肃自己表情:“娄凯死的那晚,你在何处? ”
燕柔蔓想了想:“应该是在家?不太记得了,这个问题,少爷不是问过?奴家早年曾接过娄凯生意,熟悉他的习惯喜好,但他好新鲜,早已厌倦了奴家,纵使白天见过面,打过招呼,开过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晚上也绝不会点奴家的生意。”
叶白汀:“鲁王世子也是如此?”
“是。”
“你说你认识他们,是两三年前?”
“是。”
“你做这一行很久,早年就名气大盛,此二人又是爱玩的,同在京城,圈子未必不会重叠,何以这么晚,才认识他们?”
“谁知道?”燕柔蔓随意的叹了口气,“缘分这种事,哪说的清?”
叶白汀又问:“郑弘春呢?什么时候认识的?关系如何?”
燕柔蔓笑了一声:“他啊,一直都认识,只会嘴花花,爱占便宜,实则是个铁公鸡,不舍得花银子,从未点过奴家的单,每次见到他他都在撩嫌别人,可实际上,他怕奴家。”
“怕你?”
“自然,撩奴家,可是要给钱的,他有么?”燕柔蔓扶了扶头上钗环,“奴家很贵的。”
“所以他遇害那日,你并没有赴他的约。”
“自然。不过是开玩笑的话,定金都没付,何来约不约,奴家不会去,因他也一定不会去。”
“遂你没去过案发的小院子,也不知道这夜郑弘春在那里。”
“是。”
“你知道郑弘春骚扰容凝雨么?”
燕柔蔓嗤了一声:“他谁不骚扰?见着稍微好看一点的就走不动道,容凝雨徐娘半老,倒也很有些风情,要是脸都不能看了,这戏班子的生意还怎么做?”
叶白汀又问:“你知道郑弘春也骚扰过李瑶和盛珑么?”
燕柔蔓垂眼:“不知道也猜得到,他那样的人,但凡有机会占便宜,都不会放过吧?”
叶白汀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这样的人,你会想杀了他么?”
“杀?”燕柔蔓怔了怔,突然笑了,“少爷可是跟奴家开玩笑,看不惯的,奴家就要杀么?奴家从小到大这一路上,遇到的男人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家都看不惯,便都要杀么?”
安静房间里,女人的笑声讽刺又突兀,并没有缓解尴尬或其它情绪,反而使气氛变得更紧绷了些。
叶白汀看着她的眼睛,问:“所以燕班主,讨厌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