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叶白汀扶住他,将他缓缓倒下的身体调整好,坐在石阶,背靠在墙上。
这个位置,是他看着京城舆图,特别挑选过的,巷子深处,隐秘安全,下手力道也把准了的,申姜不会睡太久,最多一盏茶就会醒。
“忘了跟你说声恭喜。别怕,嫂子和孩子,一定都会平平安安。”
辜负了申姜的信任,他很抱歉。
可他真的不是不自量力,他也想保护更多的人,保护京城这片安宁的天空,希望申姜能理解,不理解……就稍后请罪,求他理解吧。
叶白汀闭了闭眼,果断转身,穿过小巷,走过大街,最后到达一艘花船,信中邀约之地。
夜色仍然是京城的夜色,花船仍然是见过的花船,船舱船舷有花朵簇拥,夜掩纱,水笼波,微风一过,浅香阵阵。可船上不见花娘曼妙身影,没有丝竹悦耳,一点都不热闹,反倒安静的诡异。
就像……船上根本就没有活人。
他继续往前走,突然有黑衣人拦路。
“得罪了。”
黑衣人开始对他进行搜身。
叶白汀挑眉,还真是谨慎。对方动作期间,他看到了对方手腕内侧的刺青,虽仅见过几次,他也知晓,这是三皇子的人,且是近身听用的人。
搜身当然是什么都搜不出来的,因他根本就没有带武器,他配合的展开手,甚至试图把腰带扣解开:“这里装饰的珍珠扣子,你可要拿出来检查?”
“不必了。”
黑衣人已经检查完,手往侧里一伸:“您请上船。”
叶白汀提了袍角,走上船梯,进去之后发现和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整条船都很安静,只有二楼厅堂靠窗有一盏烛光,没有其他人影。
“你家主子呢?约我过来,却不露面?”
“时间尚早,且请稍坐片刻。”
随着黑人手势划下,叶白汀才发现,船上不是没有人,大概所有人都隐在一楼甲板暗处,未有现身,现在开船,才隐隐看到几个黑乎乎的影子,装扮和那黑衣人一模一样。
船行不慢,路径也很熟,就是顺着护城河,再往路海口的方向走。
叶白汀端坐椅上,很有耐心,大约半个时辰过后,看到了更远,更开阔的海景,远处……似乎也有两艘船,一在这条船的东侧,一在西侧,距离都非常远,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影子。
“您请。”
黑衣人恭敬递上一物,叶白汀拿起来,发现这是个类似望远镜的东西,拿到眼前一试,果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调整角度方向,终于明白了,别人在让他看什么。
远处东侧那条船非常大,上下有四层,西侧的船稍稍小一些,上下仅有两层,但每条船都不像他所在花船这么安静,看起来热闹的多,东边四层大船里有很多人,似乎是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有些长得结实,有些很瘦弱,都被绑了手,聚集于船只中间,一堆弓弩对着,肢体语言表现皆是惊惧……距离太远,叶白汀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能想到,那些被大人护在身后的孩子,只怕都在哭。
西侧船略小,但大体能看得出来,都是官员,也被一堆弩箭对着,神态倒是比百姓这边稳一些,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看起来安静极了,但从对峙气氛里也能看出他们的紧绷,这里,没有人轻松。
纵使手中有‘望远镜’,叶白汀看到的也有限,视野模模糊糊,看不清里面人的脸,可他知道,请他来这里的人,是在用这些人的性命威胁他。
他没有找到姐姐,但姐姐一定就在这些人之中。
黑衣人过来收取‘望远镜’,就这点时间,别人也不愿意多给。
叶白汀眯了眼:“你家主子呢,约我出来,诚心何在?”
“主子说了,今夜同少爷玩个游戏,前方所有,皆都在您一念之间,请您选择。”
“什么游戏,怎么玩?”
“请您自行体会。”
“他不来见我?”
“小人方才说过,前方所有,皆都在您一念之间,请您选择。”
叶白汀心有所感,目光更加锐利:“你主子不来,还是不能来?露面会暴露身份?我见过他?”
黑人这次什么都没说,似乎得到过特殊提点,非常谨慎。
叶白汀视线滑过幽暗海面:“若我猜中了你家主子是谁……他是不是就会出现?”
黑衣人这次说话了:“小人不知,你请自便,但容小人提醒,前方所有事,您都只有一次机会,时限:一炷香。”
叶白汀心底快速转动。
谁邀他前来,谁在这里行动,布置了一切?谁有时间布这个局?船是哪里来的,百姓是从哪里逼的,官员是从哪里绑的,他在今日专注破案的过程中,忽略了外界的什么事?又是谁在暗中搅动这一切?
案件之外,案件之外……
叶白汀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这几日卷宗里的消息,除却案件本身相关,还有什么?
时间……这个时间很巧妙,今日堂前仇疑青还说过,专门请了圣旨,让两位厂公过堂,但两位厂公时间有限,因今日皇上要带宫中之人去园子避暑,有提前很久就定下的行程……
三皇子到底想干什么,他是谁?
想!用力想!
……
暗巷之中,申姜悠悠转醒,身上哪哪都不疼,就是这困劲……他晃了晃脑袋,重重捋了捋后脑勺,才感觉到不对劲。
只他自己,没别人,少爷呢?被人劫走了?
不对,少爷是主动走了的,还点了他的穴!
想起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画面,少爷的眼神,有些愧疚,有些悲伤,像是告别,又很坚定……少爷出事了!他虽是主动走的,其中必有原因,是不是被威胁了!
“操!”
北镇抚司这么大盘子,这么多人,竟然叫人钻了空子,算计了他家少爷!
申姜瞬间火气冲顶,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就想往外冲,他不能蹲在这儿蘑菇,他得救少爷!北镇抚司没了少爷,天都要塌了啊!
可往前冲了两步,他就停住了,憋出一脑门汗,往哪走呢,少爷去了哪个方向呢?他连个屁都不知道!
没办法,申姜赶紧往回跑,进了北镇抚司大门,就把值班小兵拎过来,一个个问——
“少爷今天有什么异样,去了哪里,出门前都干了什么,一个个的,都给我说清楚!”
小兵是真的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意识到少爷丢了,也急出一身汗,只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说了一遍。
申姜跟着指挥使和少爷破了这么多案子,只要绷住了别急,也是能发现玄机的,揪着细节一个个问,最后一次叫人,最后一次安排……一点点往回溯,终于明白了。
“什么竹枝楼的信,那根本就不是老板娘的信,那是别人送过来的威胁信!”
少爷还被威胁到了!不声不响,把北镇抚司安排了个遍,要警戒守卫,要保护指挥使,要保护在押人犯,要注意个人安全,就是忘了安排别人保护他自己!
申姜暴怒:“信呢!那两封信现在何处!”
“不,不知道……”
申姜也不管不敬了,跑进了指挥使正在休息的房间,桌上烛台边,干净的小瓷碗里,有燃过的纸灰。
少爷连信都烧了,就怕他们响应的太快!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申姜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指挥使睡着,北镇抚司还有咱们,叫人把少爷给掳走了,我们的脸还要不要!给老子追!”
“哪往追?”
“送信的不是穿着竹枝楼的衣裳么,先去那边看!”
众人应声,抄家伙就要干,却发现不行,走不了,谁都出不去。
“申千户——不好了,有黑衣人闯进来了,好像要劫狱!”
“草他娘的孙子们——”
申姜抄着绣春刀,头一个往外冲:“少爷的安排忘了?都给老子扛住,今天晚上,人不能丢,少爷也得找回来,你死了我死了,这事都得办好!我们北镇抚司没有怂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