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一句话反复读了几遍,梁导演才终于勉强理解了它的含义。
梁远:……
「梁远:衣冠禽兽!!!」
他是亲眼看着顾溪把经纪人和助理开除了的,也知道顾溪一定会因此和公司闹翻,心情绝不会有多好。
可就算心情再不好,扔下一大摊子麻烦跑出去风月快活,也无疑超越了向来保守自持的梁导演的认知。
简直令人发指。
梁导演痛心疾首地出言谴责,还特意加上了三个感叹号,力求尽快打醒对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手机震响,顾溪按亮屏幕看了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没见识。
不就是把人带出来开个房,在圈子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好歹也算是个影帝,领个人出来睡一宿又怎么了。
大惊小怪。
顾影帝硬气得很,根本不打算回复。随手抛开手机,替睡得香甜的小狗仔把被角掖严,小心地没有惊动他,扯了条薄毯靠进沙发里。
翻了几页剧本,床上隐约传来悉索动静,顾溪立即停下动作,屏息望过去。
陆轻舟只是翻了个身,依然蜷在被子里睡得香沉。
默诵台词只是气音,可毕竟还是吵了。
在沙发里沉吟一阵,顾溪随手收拾了几样东西,拿着手机打开电筒,起身进了阳台。
不光台词要背,公司那里也总要有个回音。现在都已经牵扯到了警方,那几个私闯民宅的家伙又已被抓了起来,要是自己再拖着不及时露面,就只能算是平白浪费警力了。
虽然就自身而言很乐意被劫,却总不能真替公共资源造成麻烦。顾溪拿着手机在手里转了转,给公司发过去条消息,默数到五,电话果然劈头打了回来。
“方总,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先想想再说,不然我不能保证我会不会头脑一热,再不声不响跑到什么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等另一头出声,顾溪已及时将他的话头截断,将阳台的门关紧,磕出支烟夹在指间。
限量版zippo在掌心一转,精致的金属外壳弹开,磕出清脆声响,火苗扑地腾起。
顾溪吸了口烟,缓缓呼出去。
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过去,对面的方坤满肚子气急败坏的恼火训斥忽然被噎得结结实实,呼吸明显粗重,却还是识相地沉默下来。
圈子里都知道,顾溪会抽烟,却不常抽,即使是交际应酬也只是虚让,对谁都从不破例。
而他会主动抽烟,唯一的情况,就是他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之前的一遭已经吓得心惊胆战,方坤咬牙半晌,勉强将语气缓和下来:“你看你,说得什么话?公司为你担惊受怕半宿,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你想到哪儿去了……”
“这样最好。”
顾溪左手搭在窗外,将那只烟夹在指间慢慢捻着,没有再抽,只是看着烟气被夜风吹散:“方总,这件事闹得不小……”
“刚刚已经和警方撤案了,公司今晚就把热搜撤下来。”
他才递了个话头,方坤立刻应声,一副为他着想的语气,语重心长地继续嘱咐:“这种事闹大了不好,万一传出去,又要说你故弄出有的没的出来,故意装委屈虐粉。公司这边帮你处理好,不会起什么水花,你尽管放心。”
顾溪轻哂。
他现在哪里还需要装委屈。
听着电话里依然试图当他好糊弄的措辞,顾溪落下视线,开口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
“方总,那几个人鬼鬼祟祟摸进我家,我总得要个说法,要是又拿私生饭和入室盗窃糊弄我,我说不定会气得直接报案。”
他现在负面-新闻缠身,路人看得云里雾里,如果能弄清那几个人的身份,坐实了有人故意黑他,之前泼上来的污水就都都要再打个问号。
这条新闻爆出来,对他不是没坏处,可好处却绝对要大得多。
公司不管他,总该让他自己想办法。
方坤话头一滞,不禁语塞,吞吞吐吐:“顾溪,你听我说——”
“我拦不住你们撤热搜,还有什么勾当,你们也用不着再费神和我报备。”
顾溪挑挑唇角,语音冷淡:“只是方总,提醒您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我被狗仔拍,最多只是名声不好听,要是哪天您也被狗仔拍下来,麻烦可就大了……”
话音未落,他已在方坤被彻底激怒前干脆的挂断了电话,掸掸烟灰,眼底的光芒彻底冷下来。
先前把电话关机,就是为了试试这个好歹还算是自己东家的公司,对自己的算计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
只不过是没听完训斥就挂断了电话,关机之后失踪而已。梁远那种迂腐的木头脑袋都能猜得出自己是心里不痛快,找个地方清净清净,方坤是翊坤娱乐的总裁,不可能就只因为这么点事被吓破了胆,甚至做出连夜报案的事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方坤原本就知道他今晚会出事,只是不知道究竟会出得多大。
他的别墅在山间,有几段路不算好走,一不小心就可能翻车坠崖。
能把方坤吓到报警,说明在对方的预估里,自己至少是有出意外的可能的。
从他身上捞了十五年钱的老东家,不只是眼睁睁看着他被黑视而不见,而是早就勾结上背后黑他的人,把他整个给卖出去了。
翊坤娱乐。
总经理办公室里,被摔下去的话筒半悬着在空中打转,方伟面色阴沉不定,烟灰缸已经在地上狠狠砸成几瓣。
“方总……”
一旁的毛川战战兢兢,小心地凑过去给他递烟,被他冷着脸一把拍开:“不知好歹!”
不知道他说的是顾溪还是自己,毛川打了个哆嗦,连忙收回双手,提心吊胆陪着笑:“方总,顾溪就是这么个臭脾气,我和李锋跟着他的时候,受委屈都受习惯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方伟嗤笑:“你背的倒熟。”
顾溪几乎是在翊坤娱乐长大,什么脾气谁都清楚,虽然主意正,可只要不被惹到今天这个地步,向来都是与人为善,随和到近乎宽容的。
这些年来,毛川这个经纪人暗中借顾溪捞钱,他那个当助理的表弟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是放在别人身边,大概早就忍不下去了。
这些说辞说给外面的人还能唬一唬,说给他听,简直比屁话都不如。
毛川身体躬得更低,脸上挂着笑。
“说得多了,别人和自己都信了,那就是真的……方总,您放心,他也就是在电话里硬气硬气。他不是不要助理吗?咱们干脆遂他的意,把生活助理也都撤回来,等到了片场,什么都不用管,就有他够受的。”
顾溪十五岁出道,在片场向来是众星捧月过来的。保姆车预先备好,食宿都有人照顾,下了戏就有水喝有椅子坐,困了能躺下补一觉。这些事有人打点张罗的时候并不起眼,忽然就没了人管,只会处处都过不舒服。
现在顾溪还能硬气几句,等明天到了片场,结结实实地受几天罪,就知道和他们低头了。
听到他的话,方伟脸色总算好看了些,瞥他一眼:“再在片场找几个人,给他添点堵,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毛川连忙应下,还想再说话,瞄见方伟隐隐不耐的脸色,忙自觉闭嘴,灰溜溜地收拾好地上的残局,起身告辞。
办公室的门被小心合拢,方伟抽出支烟点燃,眼里隐隐闪过一丝后怕。
顾溪最后那几句的意思不对,倒像是已经看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