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义上是翊坤娱乐的总裁,其实只是个替人打工的总经理,顾溪就算替公司挣上一个亿,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可要黑顾溪的那位塞过来的真金白银,却是已经揣进了他的口袋里的。
顾溪还有半年解约,有点脑子的人都猜得到他一定会解约单飞。这半年怎么对他,往狠里压榨,或是放着不闻不问,用眼下的舆论逼着他续约,都能用公司手段说得过去。
可自己拿了钱,放任人算计他,甚至还在暗中配合着推波助澜。这种事如果被翊坤娱乐背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正老板知道,一定有得好受。
狠狠吸了口烟,方伟眼里闪过些狠厉,把烟头在桌上用力捻灭。
抓不到证据,顾溪就算看出来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老老实实任他宰割。狗仔都是拍明星的黑料,哪有会无聊到来偷拍自己的。
不过是放狠话吓唬自己,在片场挨几次教训,再刺头的脾气也能磨得老实下来。
他到要看看,那位从小被伺候到大的顾影帝,除了演戏还会什么。
顾溪还会背台词。
担心吵到陆轻舟,顾影帝在阳台兢兢业业背了半宿的台词,实在困得昏沉,才回到了屋里,和衣在沙发里睡下。
当演员的,没几个不练就了一身随时随地倒头就睡的本事,沙发已经算是够舒服的了。第二天还要早起赶去片场,没必要上床睡,万一睡得沉了,说不定能不能起得来。
顾溪裹了裹毯子,把工作灯按灭,打了个哈欠合上眼睛。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被电话铃声惊醒的顾影帝霍地起身,掀开不知什么时候戴上的眼罩,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躺到了床上。
窗帘半掩着,衣物整整齐齐叠在一旁。大概是睡得实在太舒服,往常熬夜后的头痛一点都没犯,明明只睡了几个小时,倒是久违的一身轻松。
顾影帝惊魂未定,怔怔坐在床上,看着那通打进来的电话发呆。
托这通电话的福,他不仅没睡过站,现在洗个澡换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利落赶去片场,时间都还刚好充裕。
备注上直白的写着“狗仔陆轻舟”,总算让他确认了昨晚的事不是做梦。可原本该睡在床上的小狗仔不知所踪,倒是自己被换了身衣服睡下,这种发展还是让他有些难以缓神。
思绪仍在停滞,顾溪的手已经诚实地拿起手机,划下接听:“轻舟——?”
“醒了吗?”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依然清润好听,语气温和,一板一眼地念他:“给你买了早饭,记得吃,不上床睡觉的习惯不好,以后要改。”
才注意到桌上放着的早饭,虾饺晶莹剔透,流沙包还冒着腾腾热气,新磨的豆浆盛在杯子里,还特意拿镜头盖压住了热气,下面细细垫了一层无香的木纤餐巾纸。
顾溪胸口沁过无声暖流,拢拢话音,柔和下来:“好,我记住了。”
另一头安静片刻,大抵是笑了笑,又温声道:“我不方便露面,就先走了,以后再来找你。”
没等回应,电话已经被挂断。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顾溪握着手机发了阵呆,哑然地摇头笑笑,把电话的备注改成了轻舟,起身穿衣服。
怎么听都是以前演过的那些霸道总裁一夜风流之后哄小姑娘的台词,偏偏被尤其温润干净的语气一衬,就只剩下了直白恳切的体贴可爱,叫他一时几乎没能反应得过来。
顾影帝眼里仍带笑意,攥着裤子提到一半,动作忽然停顿。
……不对。
剧情也是一样的。
他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之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有极大可能是陆轻舟把他搬到床上,帮他戴了眼罩,拉了窗帘,收拾了屋子。
还把他扒光了,居然。
自称带人开房的顾影帝拎着裤子坐在床上,陷入了深刻的沉思。
他可能还是被打劫了。
怀着这份忧虑,顾影帝吃了早餐,驱车赶到片场,都还有些心事重重。
酒店离得近,他到片场的时间还早。布景刚搭完,顾溪才一露面,就迎来一片诚惶诚恐的问候。
带着温和的笑意打了一圈招呼,顾溪胸口索然,没在外面晃荡太久,转身进了化妆间。
他出名得早,虽然比现在的小鲜肉大不出几岁,论资排辈却是当前辈都绰绰有余。无论顾溪自己怎么尽力显得和善可亲,剧组的人见了他却依然毕恭毕敬,想要拉近距离都做不到。
这部戏是毛川哄着他接的,他那时还跟着半封闭的剧组在山沟里摸爬滚打。电话里说得模糊,说是整部戏的档期不过一个月,价格也好,看看剧本写得不错,随手也就接了。
来了才知道,虽然剧本写得灵气斐然,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二流班底。钱都用来砸咖位,花在剧上的处处捉襟见肘,搭戏的演员名气倒是有了,却都是些以颜见长的小鲜肉,能把词背下来的都寥寥无几,经常架不住他的戏,动辄演得一塌糊涂。
心底终归还存着对演员身份的执念,遇到实在看不过去的戏,顾溪就会主动叫NG,带着对方重来几次。
“欺负新人”、“耍大牌”的绯闻,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只是些琐碎流言,只要不理会也就算了。到了现在这个份上,顾溪也不得不收了心思,只抱着把自己的戏好好演完的念头,争取能顺利熬过剩下的小半个月,平安脱身就算万事大吉。
当初踏进演艺圈的时候,这个圈子还不是娱乐至上。
化妆师在身边忙来忙去,化出来的妆却乏善可陈。顾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住了开口纠正的念头,任凭他在自己脸上折腾,闭上双眼靠进座椅里。
多说多错。
他还能剩下的心气,已经实在不算太多。
天色大亮,众人到齐,新一天的忙碌喧闹着拉开序幕。
今天的戏大都是独角戏,演起来反而要比对着数一二三的对手演员轻松。
昨晚休息得好,台词背的也顺,顾溪入戏入得很快。愈烈的晃眼日头下,几场爆发的独白酣畅淋漓一气呵成,汗水已经洇透了大半件衬衫。
有这几场戏作交代,总归算是给自家的粉丝一点值得关注的回票价。
爆发戏极费体力,顾溪演完最后一场,手都已经有些抬不起来,拖着脚步回到坐处,想要歇一歇,却发现遮阳伞早已被占得一空。
顾溪在原地站了一刻,场务匆匆跑过来:“顾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今天的伞数错了,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能演完——我们已经去拿新伞了,您能不能先在树下面歇一会儿……”
今天的太阳尤其大,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顾溪被晒得头晕,没有应声,点了点头,朝树下的躺椅走过去。
场务陪着笑给他拿冰镇的酸梅汤,又是一通不迭道歉。顾溪摆摆手把人打发走,浅浅抿了口酸梅汤,放在一旁。
剧组的酸梅汤是拿粉冲的,甜得齁嗓子,他向来不爱喝这种东西,何况几场戏的高强度嘶吼早已经让声带充血,喝了反而更难受。
树叶挡不住全部的日光,依然有些晃眼的光线落下来,身旁的风都是热的。
顾溪眯了眯眼睛,擦去额间的汗水,拿着剧本扇了扇风,余光已看见几张脸上的嘲讽冷笑。
还真是无聊。
已经过了因为这种恶心人的伎俩动气的年纪,顾溪冷然地扯扯嘴角,捞过随身的背包想要喝口水,将手探进去,动作却忽然微顿。
是个凉得几乎冰手的塑料饭盒。
顾溪怔了一瞬,把饭盒掏出来打开。
一整盒冰淇淋,里面还满满当当点缀着切好的水果,打开的饭盒盖上,一个小风扇自动弹起,扑地喷出清凉水雾,嗡嗡对着他转个不停。
在滚烫的日光下,顾溪分明感觉到一束束目光投向自己,身边传来隐约吞咽口水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