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好好的,一点儿都没化。
天气这么热,饭盒又看不出有保温的功能,自己出来的时候还特意检查过背包,装的东西心里也都有数。
只可能是趁着刚才拍戏时被偷偷塞进来的。
自己身边的人根本不作考虑,想起陆轻舟在电话里说的“以后再来找他”,顾溪心头一跳,撑直身体向四处望了一圈。
日光亮得晃眼,人不少,却没能一眼找见那个鲜明好认的身影。
剧组对偷拍很敏感,陆轻舟应该没办法轻易混得进来,可考虑到对方与外表全然不符的身手,却又好像没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起自己昨晚还浑然不觉被搬到了床上,顾影帝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忧心忡忡地挖了一大口冰淇淋,在众目睽睽之下送进嘴里。
奇特的清爽凉意在口腔中化开。
味道不算太甜,却意外地细腻柔滑,还带了一点诱人的酒香。冻得稍稍冰牙的雪梨同样浸透了红酒,果肉细软,汁水清凉甘甜,转眼缓解了喉间的火辣胀痛。
顾溪没忍住,又吃了两口,清爽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身的暑气就去了大半。
场务把缺的那把遮阳伞抱过来,一边替他支上,一边忍不住偷偷瞄着那份冰淇淋。
拍戏的地方偏僻空旷,又不准闲杂人等进片场,想要买点什么都要开车跑到几公里外的市区去,更不要说这些夏日里解暑必备的雪糕冰点。
剧组拍戏不是度假,能有口冰镇的酸梅汤喝,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顾溪拍戏苦惯了,还不觉得这种待遇有多难熬。有几个当红的小鲜肉都已熬不住,助理在边上又是洒水又是吹风扇,还特意带了一大保温杯的解暑凉茶,现在却没有一个不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冰淇淋疯狂咽着口水。
往常自己掏钱让助理买了东西,顾溪也从来都大大方方地分出去,到头来却连个遮阳伞都落不着。
看了看饭盒里显然是精心手作的冰淇淋,顾溪挑挑眉梢,余光扫过眼巴巴盯着冰淇淋的一众人等,又往嘴里送了一勺,不紧不慢坐回遮阳伞下。
那就看着。
他的小狗仔给他做的,谁都不给。
……
下面的几场戏要换场景,布景还在搭建。在整个剧组的注视下,顾影帝心安理得地一勺勺吃着冰淇淋,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吹着小风扇闭目养起了神。
接下来的几场戏,除了顾溪谁都没能拍好。
一份冰淇淋分量不小,顾溪靠在伞底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偶尔再吃上块切好的水果,安安静静谁都没打扰,大半个剧组却都被他惹得心神不宁。
大家都一样时,通常还不会觉得那么难受。现在忽然有一个吹着风扇吃着冰淇淋水果捞,原本就酷晒无风的天气,瞬间就变得愈加焦灼难熬了。
“热死了,不拍了!”
连续NG了四五次,周桐不耐烦的摔下道具,把剧本用力砸在助理身上:“你还能干什么?就看着我在这儿干晒着吗!”
“对不起,周哥,是我们没准好,我们下次一定备齐……”
助理被训得心惊胆战,连忙去替他拿保温杯里装的冰咖啡,却被周桐一把推开,含怒高声:“这东西有什么用!没看见吗?有些人没有助理光杆一个,照样过的滋润,比我们这些叫人伺候的还舒坦——要你们有什么用?!明天我也把助理都开了算了!”
他没有收敛声音,不少人都循声望过来。发现顾溪身边真没有人跟着,神色各异地低下头,立即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顾溪没抬头,随手摆弄着往饭盒,在盖上试着一按,噗地呲了一脸的清凉水雾。
周桐是和他一个公司的后辈,当初也是被他带出来的,后来抱牢了方坤的大腿一路青云直上,这两年的通告不断,借着部大IP的热剧顺利栖身一线,算是个正当红的流量小生。
今天故意折腾他的人里,不可能没有这个周桐的份,现在对方忽然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也显然不会只是因为没有冰淇淋吃。
助理被训得焦头烂额,不住道着歉,加紧打电话催人从市区买了冰点送过来。周桐还觉不够解气,正要再指桑骂槐地发泄几句,顾溪已经理着衣服起身,朝导演走了过去。
他一起身,整个片场都隐隐安静了下来。
“顾老师——有事吗?您说您说……”
导演连忙从机位后面直起身,紧张地搓着双手,快步迎上来。
这个剧组的导演姓李,叫李仁易,今年已经快满四十。没有梁远的天赋,专业水平也实在一般,拍了十几部戏,却连个水花都没能砸出来。
这次走了运接下这个投资方的本子,李仁易痛定思痛,咬牙砸钱请来了不少当红的流量明星,曝光果然跟了上来。
这些人是流量,却也是一点就炸的炸-弹,稍不合心意就撂挑子罢演。李仁易哪一个都不敢惹,整天战战兢兢,哄了这个哄那个,反倒显得比这些演员还要更惶恐些。
顾溪在他面前站定,和颜摆了摆手:“有点中暑。看进度我的戏得到下午了,去休息室躺一会儿,您还有事吗?”
虽说也没什么真正的坏心劣迹,但作为整个剧组的核心,一个既不能驾驭拍摄进程,又不能约束演员,连最基础的舆论风向都控制不住的导演,几乎已算得上是原罪。
对这种根本撑不起剧组的导演,顾溪不至于交恶,但也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他下面还有两场戏,都是对手戏,只能等着这几个人拍完。流程表里这几场戏都在上午,按照管理,他是该在这儿陪着别人一起晒着的。
只不过这一次,相信他就算说要回去,这些人也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看着捧了大半盒冰淇淋的顾溪坦然地说着中暑,不少人的眼里都已冒火,只能眼不见为净地别开头,盼着他尽快离开,免得在这里惹人眼红。
剧组里算得上些咖位的,也只有顾溪做什么之前还会和他打声招呼。李仁易受宠若惊,不迭点头:“好好,这边没事了。您快去休息。我叫他们把空调给您打开……”
听到空调,周桐终于忍不住,抬手摔了保温杯。
没有理会身后反应各异的众人,顾溪挑挑唇角,道了声谢,拎起东西朝休息室走回去。
独白对情绪调动的要求更高,比对戏还要更费体力,说不累是假的。看那几个人的状态,就算导演不敢出言训斥,拍得差不多就抬手给放过去,今天上午只怕也NG不完了。
还不如回去歇着。
顾溪低头自顾自向前走,想起昨天那通电话,眼帘下的光芒渐冷下来。
那些说他耍大牌的所谓实锤,大都是没享受过特殊待遇的人臆想出来的,真到了一定份上,许多特权根本用不着自己要,早就有人亲手送上来。
公司对他苛责,剧组片场却不敢不认他的名气实力,过去的十年,他再为人和气不争不抢,也是众星拱月一路过来的。
他熟悉的娱乐圈实力为尊,“老师”两个字还有着十足的含金量。演得不好,再大的腕也一样被导演指着鼻子骂得抬不起头。能一遍酣畅淋漓精彩拍过的,别说回去躺着,就是在片场横着走,都只能被夸一句恃才傲物。
他被人叫老师的时候,这里的一半人都还没出道。按资排辈,他要走,这里没人有资格敢拦。
说他大牌,不妨就大牌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