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腊月了,外面的空气都是冷的,灰蒙蒙的天刮着北风,卷着刀子刮到人脸上,穿着月白大袄的言叙卿两个脸颊上被风吹红。
御书房里炭火烧得很旺,刚从外面进来只感觉到一股热浪里浓郁的檀香味儿,言叙卿脱下大袄,递给旁边的内侍,把手放在炭火上烤热搓搓,等身上的凉意退了,才走到内间。
言诚书带着一副老花镜,穿着一件薄袄半靠在塌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随意看着。从年初到年尾,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几条,时不时地掩唇咳嗽几声,疲态尽显。
“儿臣参见父皇。”
言叙卿眼眶湿润,来到跟前,跪下磕了个头。
言诚书将眼睛取了,招呼他起来。
“来父皇跟前。”言诚书很高兴,“叙卿立了大功了!父皇很高兴。跟父皇说说徐州的情况。”
瘟疫虽然止住了,但是徐州的情况却不大好。言叙卿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悦。
“父皇,一路走来见到的十城九空,十分荒凉。儿臣的那点喜悦便觉得是不该。”
少年人生出些众生皆苦的感慨。
“徐州城,不是儿臣的功劳。是徐州知府赵明义一开始就将城里的药铺粮行控制起来,并派大夫在城门口守着,确定没有感染瘟疫的灾民才能进城。”
“儿臣只是协助着开了粮仓。”
三两句话将这几个月的事情交代清楚,个中的艰辛不是能寥寥数语能说尽的。
言诚书看的远。
“若是没有你稳定民心,赵明义也不会如此顺利,不必妄自菲薄,你确实立了大功。你二哥……”提到言易骁,言诚书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总算不全是让百姓寒心的事儿。对了,从太子府过来,你大哥的病怎么样了?”
言烨嘉病得很重,一开始是风寒,没好彻底,兖州就爆发了瘟疫,民心动荡。太子拖着病体来回奔波,但是他的手段太浅,镇不住,下面的人怕担责任,又有流民作乱,瘟疫没控制住扩散了出去,然后太子爷在整治流民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瘟疫。
他身边的小厮也染上了瘟疫,不过小厮没有太子爷的命,早就死了。
后来二皇子带着兵马从豫州一路杀过来,将底下的官员震慑得只得采取强硬措施,将得了瘟疫的城镇封起来,没有药材,每日只供应两顿稀粥,几个月下来,人差不多都死了,只剩下几个侥幸活下来。
中路东路除了驻军,百姓们几乎全部死绝了。
“大哥的状态很不好。”
言诚书皱眉,吩咐道:“钟德,再派两个太医去太子府守着,还有,把库房里那些药材,人参灵芝什么的,都拿出来你亲自送到太子府。”
先前已经打发了两个太医去太子府候着了,太子是长子,从小跟着皇上吃了不少苦,皇上心里也是疼他的。
钟德亲自去库房里拿东西,言诚书剧烈的咳嗽起来,咳了好大一会儿也停不下来,言叙卿急忙吩咐伺候的内侍去请太医。
言诚书拉住他,摆摆手。
又咳了一会儿,应该是喉咙咳破了,咳出点血丝来。
“我不碍事,你先回去歇歇,明天就跟你二哥一起上朝听政,帮着父皇处理些公务吧。”
言叙卿满脸担忧,起身应是。
从御书房里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宫的几位娘娘分别遣人送来了礼物。
中宫之位空置了十来年了,后宫里位分比较高的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万氏,是当年就跟着言诚书的。后来进宫的王氏、谭氏,都是寒门出身,不过现在王家和谭家的地位在朝中没人能撼动。
王氏是王璨的侄女儿,谭氏是谭相的妹妹,王氏生了个皇子,三岁的时候夭折了,谭氏生了建乐公主。如今两人的位份跟万氏齐平,都是贵妃。但是万氏年长,后宫的大小事务都是万氏掌管着的。
言叙卿的生母温氏,是温言的堂姑,不过不是亲堂姑,是温家旁支的堂姑,五年前也去了。那时候他已经十来岁了,考虑着他也大了,便没有再把他放到哪一个妃子膝下抚养。
宫里还有两个年轻的妃子,是突厥送来和亲的。
其他的妃子年纪都不小了,有生过,但是没养住的,也有没生过的,按着品级,先后送来了一些滋补药品。
言叙卿让两个随从,十里和长安登记好,让宫人准备好热水,沐浴更衣后,用完晚膳就躺下睡觉了。
一路走来累得很。
十里把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很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言叙卿想到天下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刚刚经历过灾情,这个冬天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冻死饿死。
胡嘤嘤打坐完已经到了子时了,寒风刮了好几天了,到晚上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看起来就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一直到子时薛臣书房里还亮着灯,她沏上一杯热茶端进去,薛臣还在看地图。
“外面下雪了。”胡嘤嘤拿夹子将炭火扒拉扒拉,自觉地缩到椅子上,“少主在担心什么?”
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对着地图想事情,胡嘤嘤猜他心里可能有很多烦恼,她虽然没什么大智慧,但是偶尔倾听帮着减轻点压力还是能做到的。
薛臣看她一眼,端着茶杯往后靠在椅子上,很多事情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想,薛常想的是钱,薛卫想的是人,他想的东西,比他们复杂多了。
“下雪了,那两万人的粮食和棉衣到现在还没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