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丁秘书适时的催促声。
陷入混乱的柏晰在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的声音沉稳,言简意赅:“会议向后延迟半个小时。”
“好的。”丁秘书毫不迟疑的听命行事。
房间内的气氛都安静下来,只有阮棠与柏晰僵持不下。
男人抬手揉了揉眉心,视线落在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时微微一顿,一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讲:
“好了,下来讲,你再胡闹下去就该为我请医生了。”
柏晰的过敏的确很严重,甚至已经到了呼吸渐渐不畅通的地步。
阮棠见好就收,麻利儿的跳下来,她拍了拍裤子,动手将暖壶里的水倒进水盆里,又将毛巾放进去蘸足了热水、捞出来拧干,热气腾腾的湿毛巾递给柏晰:“喏。”
柏晰的视线落在女孩被烫红的手指上,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动作小心的避免与她发生肢体接触,接过毛巾在手背上擦了擦,敷在了上面。
阮棠眼眸幽幽,无限感慨,这都是什么事啊。
乱世果然没一个正常人,她以为裴有病那种直男就够气人了,没想到柏晰更绝,他碰不得女人!
直接从根本上断绝了她想耍流氓的机会,让她能看能逗不能吃,这可还行?
她幽幽的讲:“明明之前不知道我是女性的时候就能接触,一旦发现性别问题瞬间过敏,您这是心理上的毛病吧。”
“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了。”柏晰轻描淡写的说,又看了这作精一下,长叹一口气:“你这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我又想不到您还有这毛病。”
阮棠眼眸迷蒙,委屈的撒娇:“您不会就因为这个,就要否决我的个人能力,然后把我开除吧——”
柏晰被她娇的头皮麻烦,沉声:“好好说话。”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嘻。
阮棠半点不惧,她靠在墙边上,拢了拢头发,“反正我不管,您都说了,我是您的心腹爱将,不能因为我犯了那么一小点错误,您就不要我了。”
“您如果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只有……穿着女装耍赖了。”
柏晰将手背上搭着的毛巾拿下来,上面一片光洁不留一丝痕迹,他站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这小丫头,一边往下走一边沉声道:“等开完会,你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我交代清楚。”
“好哒。”阮棠超乖的跟在他身后。
交代是没问题的,只是您怕是等不到她交代,接下来就直接被迫接受冲击了。
会议推迟了十分钟,这对于一向准时的首脑而言可谓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座位上的诸多政客皆是神情诧异,议论纷纷,唯独康念不动如山,神情淡淡,连那张高冷的面孔都在拒人离千里之外,明明和旁边的同僚仅有小半米的距离,愣是形成了一副将所有人隔绝于世界之外的气氛。
而原钦然这时候脸色则阴沉的可怕,他坐在康念的对面,仅在首座之下,翘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整个人都仿佛一张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开,让被波及的人粉身碎骨。
大家纷纷躲这位煞星远点,同时也暗暗揣测,常年不参加月会的局座突然出席,怕不是首脑的新宠给他带来立刻不小的危机感,接下来恐怕要上演一出刀光剑影的恶战了!
这么想着,就听原钦然冷不丁的对着对面的康念,问了一句:“首相可曾见过柏帅身边那位新秘书?”
康念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分不清这话里是好奇多还是恶意更多一点,无动于衷的回应:“不曾。”
“那您今天就可以见识一下了。”原钦然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却饱含恶意,仿佛在嘶嘶吐信的毒蛇,他笑着说:“您知道这位新秘书,叫什么吗?”
原钦然到底什么意思?
众人茫然。
要说他对这位新秘书有敌意大家都信,毕竟暗地里这俩人是交锋过一次的,但是他对康念说这些做什么?拉康念一起对付应瑭?
不像。
他倒是像在对康念发起攻击。
康念也是这么感觉,他微微蹙眉,不太理解原钦然这话里的意思,新秘书叫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到现在为止他也就知道对方姓应,应秘书。
首相的语气沉下来:“原局座,您若有空闲,不妨去将您的烂摊子好好收拾一番,而不是在这里为一个新秘书的名字纠缠不清。”
烂摊子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这狗东西将顾明澜派出去,结果把他的姑娘给弄丢了事情!
为这,康念甚至拿枪抵住过他的脑袋。
却不料,原钦然不仅不以为杵,反而轻飘飘的告诉他:“新秘书姓应,应瑭,您听说过吗?”
应瑭?阮棠?
原钦然怂恿顾明澜去接近裴恙时,用的就是这个化名!
电光石火之间,康念的脸色骤然大变。
众人诧异的看着他的反应,不等细究,会议室的大门已经被打开,紧接着柏晰走了进来,而在他们的首脑身边还跟着一个——女性。
那女孩穿着一身男士军装,身形纤长趣÷阁挺,一头利索的短发,眉眼清丽英姿飒爽,唯独领口解开了两粒纽扣,火辣的身材暴露无遗。
这是谁?!首脑身边什么时候留了女孩!
全场诧异的目光聚集过去,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原钦然阴沉的脸色和复杂的眼神,以及康念的失态。
就在所有人满腹疑惑时,康念旁边的一位官员突然诧异的喊了出来:“顾明澜?……这、这不是你们内阁新来的翻译官吗?”
最后这句话,是对康念问的。
此话一出,无疑是平地炸雷,不仅众人议论纷纷,连柏晰的眼神都变了。
他只看了阮棠一眼,但其中被压抑的深沉的滔天巨浪足以说明一切,随后,首脑声音淡淡的道:“这是新来的阮秘书,负责翻译与处理部分公务。”
柏晰吩咐警卫员在他身边安放了一个座位,对阮棠道:“小阮,过来,以后你坐这里。”
众人:????!!!!!!
还没从为什么首相的翻译会出现在首脑身边这个问题中反应过来,紧接着众人就被这个信息量击懵了,什么情况,她到底是不是顾明澜?
为什么首长身边的应秘书变成阮秘书了?还是个女人?
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新风向?
无数的念头在所有老奸巨猾的政客们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疑问浮起来,转化为各式各样的猜测。
康念面沉如水。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主动开口将那祸水圈在自己的身边的首脑,却没有当众拆穿,而是闭口不言。
原钦然嗤笑一声,将腿放了下来,他歪着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阮棠,语气戏谑而微妙:“阮秘书,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柏晰看了他一眼。
阮棠也很诧异,掉马本在意料之中,她只是没料到柏晰竟然当众将她的身份定性为阮棠,他的秘书,尤其是在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
这么想着,她却不动声色的笑笑,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坐了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无疑是一场气氛相当诡异的会议。
阮棠一手执趣÷阁,动作流畅且从容的将会议内容完全记录下来,明明是第一次出席如此重大的场合,但是她波澜不惊的气场还是令人不由侧目。
待会议进入尾声时,柏晰突然将目光放在阮棠身上,主动开口问道:“小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要提?”
这便是要给她发挥的机会了。
阮棠合上本子,面对四面八方的目光,完全不觉压力,她微微一笑,将之前与柏晰提过的“女子参政”方案,流畅清晰的讲出来,并陈述利弊。
她这边说着,众人的神色已经渐渐出现异样。
能够坐在这里的党国高层,哪个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自然自有想法考虑,有人若有所思自然也有人皱着眉头满脸不赞同,只是会议气氛严肃,不容他儿戏的出言打断,这才暂且忍耐。
在阮棠说完,立刻就有反对的声音跳出来,却被她不卑不亢的回过去。
就在这时,原钦然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懒洋洋,甚至有些儿戏:“阮秘书这个提议挺好,我这边就很需要女性任职,如果议案通过的话,不妨先考虑给我招人。当然,如果阮秘书能毛遂自荐的话,我就更是求之不得了。”
给你招什么,特务吗?
阮棠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道:“特情局性质特殊,和我的提案并无直接联系,不过对于特情局人手不够的问题,我倒是给一个提议——”
原钦然似笑非笑的一抬手,“愿闻其详。”
阮棠:“好钢用在刀刃上,多做正事,无用的事情别管,能省下不少资源。”
比如闲的没事别总想和她搞事情。
……这是……怼起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向狠戾无情六亲不认的原局座,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动怒,反而是退让了一步,颇为潇洒的耸了耸肩,“感谢阮秘书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什么情况?
原钦然这疯子还有服软的时候???
而且是对一个女人服软。
面对众人的浮想联翩,阮棠全部当做没看见,只是笑吟吟的继续问:“还有人有不同意见吗?”
一句话回归正题。
即便是在乱世,男权仍旧是主流,这些男人对女人的轻视几乎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又怎么会容忍女人参政夺权,尤其阮棠的存在明晃晃就是说,她要杀进这个战场。
原钦然的服软,虽然让大家心生疑惑略有迟疑,但是却不能完全挡住大家的反对排斥,眼见又有人要站起来驳斥,却突然哑了嗓子,因为……
康念说话了。
他的神情淡漠,公事公办的说道:“这个提案有一定思考价值,国难当头,的确可以考虑全民参战,若能从女性中挑选出类拔萃的人才,有何不可?”
康念一说话,便带着一股强权的威压,压的下面的人喘不过气来,立刻绝大部分人开始偃旗息鼓。
唯独监察院院长站了起来,一拍桌子驳斥道:“女人堆里能出什么人才,首相这话究竟是出于公事角度,还是为的您与阮秘书的私情,这一点我想监察院有资格查个清楚!”
旁边的人见他出头,立刻跟着附和:“所以说女人碍事,一旦女人参政,很难保证她与同僚甚至上司之间不会发生私情,造成徇私枉法的事情发生……”
这刺耳的话语便是明晃晃的在攻击阮棠了。
因为她的提议甚至她的存在,她即将走上的道路都威胁到了男性手里的饼。
原钦然整了整衣领,充满戾气的眼神落在那人身上,他的笑容不变,却阴狠可怖,只听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您这话,是在暗指、不,明知阮秘书与柏帅之间有私情?”
那人立刻脸色大变,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并没有这种想法,只是提出一种设想——”
“没由来的设想怎么提出来的!”原钦然满怀恶意的笑容加深,步步紧逼:“如果断案不用证据,评价不需由来,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一下你的本意是不是企图挑起党国高层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