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君主,阮棠便了解了计霜寒的自信来源,他说她一定会对君主感兴趣。
如果非要形容,那么应当说论起长相,自来几乎就是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君主比他还要多了几分千帆阅尽的成熟阅历;储君的气场已具龙威,然而君主的威势却已经是毋庸置疑的真龙天子。
简单来说,几位天之骄子的殿下,和他们的老子一比,就显得青涩多了。
君主显然被她的出言不逊整的一愣,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没有被小姑娘三言两语激怒,也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道:“书来,给她拿个花篮,坐下吧,小姑娘。”
这份胸怀的大气,便是寻常人难及。
君主身边的中年男子闻言立刻动身,吩咐下人将花篮递上来,阮棠看了他一眼,调侃道:“原来这位就是君主身边的亲信秘书赵书来,先是让亲信去处理我,然后又要亲自接见,君主的看重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她说着,昙花随手放在篮内,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这般不敬,让赵书来的眉头不禁挑了挑,但是却稳重又规矩的没有半分逾越,放好花篮便退了下去。
君主哑然失笑,反问:“你做的这些事情,死一百次都不够,怎么还觉得冤枉不成?”
“陛下这话就是不讲理了,您的几个儿子纠缠着我不放,我才是受害者,怎么就成了我死一百次都不够了?”阮棠那是得理不饶人、没理都要搅八分,当即便混不吝的道:
“如果您从我致使三位殿下起争斗的角度定罪,那么你的皇位才是导火索,您与我同罪;
如果您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觉得您的三个孩子因我而不合,那么我会觉得这都是您养孩子教育不优的结果,换做是我,养一窝崽子搞不定一个妞,还闹得人尽皆知,那我都要丢死人了!”
她这是看出来君主不是那种一言不合便把人拖出去斩了的暴君,而且这人身上有一股和她相似的气息,他对她未尝没有兴趣,以至于那作精就开始顺杆爬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视线落在君主身上,猫眼一转,颇有点不怀好意的意思,笑了笑,语出惊人:“更何况,或许一般人会觉得一个女人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有问题,但是与我同样风流的您,也没少糟蹋小姑娘啊,大家彼此彼此,不是吗?”
这话一出,一侧的赵书来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只想跳出来大喊一声:大胆!你哪来的胆子和君主彼此彼此!
他是一国之君,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掌权人,后宫佳丽三千都是应当的,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戏耍几位殿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君主深深的注视着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在她说完之后竟然笑了出来,不仅没恼,反倒是点点头,道:“不错,你说的有理。”
赵书来都懵了,君主怎会赞同如此叛经离道的想法?
然而,君主倘若是什么顽固不化的石头,根本不会走到今日,更不会最宠他那位野性难驯的王八蛋小儿子。
计霜寒与月先生都曾言,君主喜欢小儿子不是因为老来子,而是因为这个儿子是最像他的。
阮棠敢这么放肆,怎么会是莽撞,她是早有猜测打算,步步为营。
君主道:“霁月曾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人,很像年轻时的我,比自来还要像,今日见菩提珠在你手中,我才知那人是你。”
他说着,含笑指了指她手腕上的佛珠。
阮棠抬眸,对上的是一双洞悉世人的眼眸,并不算高高在上,却带着一股神性。
是的,神性。
尽管这位君主年轻时风流成性,手握天下权利杀伐果断,然而却并没有半点被权欲侵染到失去理智的样子,相反的他的相貌、气场都是顶尖的绝色,甚至超越了凡人能够到达的高度,只有神性二字能解释。
阮棠的眼中闪过一丝赞叹,道:“我也听月先生提及过你,不过耳听为虚,今日一见,倒是不虚此行。”
这对话……
阮棠说完就微妙起来,怎么那么像两个渣攻在商业互吹呢?
君主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顿了顿,道:“霁月显然想多了,即便没有这串佛珠,我也会留下你。路轻棠,你不错。”
“回去吧,按照你的心意去做,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像往常那样。”他躺回到藤椅上,闭目养神,唇角泄出一丝笑意,说:“你再不回去,他们几个也该疯了。”
这便……过关了?
没有处理掉人,也没有敲打劝告或者其他算计,就直接放人?
别说旁人,连阮棠自己都很惊讶,不过她倒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只是点点头,道:“行,那路轻棠告辞,您继续睡。”
继续睡是什么鬼……!
这话听得旁边的人那叫一个一言难尽,这小姑娘怎么就能那么放松呢?
然而她就是能。
阮棠说完,跟着领路的宫人向外走,走出南宫之前赵书来追了出来,将手中的花篮奉上,同时还多了一张做工精良的芯卡,语气比来时多了几分恭敬:“路小姐,这是宫禁卡,君主说,七日后是昙心苑的昙花绽放的日子,您若想看,随时可来。”
阮棠摩擦着手中的宫禁卡,上面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应承道:“好,我知道了。”
她的脚步停在南宫的大门前,一步之遥,自来恰好穿过宫门,迈向北宫的方向直奔太和殿而去,待阮棠再出宫门,两人已经擦肩而过而无所觉。
赵书来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要说最无法理解君主态度的,就是他,他自认跟在君主身边多年,却在这一刻完全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所以才复命的时候,便不由迟疑的问了出来。
君主闭着眼睛,平静的龙颜令人猜不透真实想法,只听他淡淡的道:“这样的女孩,留下作为他们的磨练倒也不错,自来就是活的太顺风顺水,才会天真至今,多个竞争的机会多感受一些挫败,他的野心才会蓬勃起来。”
赵书来一瞬间不寒而栗,君威难测,此话不假。
云国这位至高无上的君主尚还年轻,起码还能掌权三十年,甚至更久,然而他的孩子们却渐渐的成熟起来,壮大着自身的势力,君主怎会坐视不理?
不仅要给你们找点活做,让他们打的不可开交,还觉得只是老三老四互掐不够,这是要把小六也塞进来呢,而阮棠,恰好就是他想加进去的一环磨练。
赵书来猜透了,却更加惴惴不安,他迟疑又小心翼翼的道:“但是一味的追求儿女私情,会不会导致几位殿下……?”被养废了?
“不会,我的儿子每一个孬种。”君主的口气中带着几分自豪,想到阮棠,他睁开眼,眸中多了几分笑意,道:“这个路轻棠也非凡物,你莫要以为她与一般攀龙附凤的小姑娘一样。她的谈吐,即便是皇室培养出来的公主、我的几个女儿都比不上,这小丫头必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她的眼中不是没有野心,但却不会被野心所控制,而且寻常的权利根本都无法撼动她。”
一个可以和君主侃侃而谈的女孩,一个拥有野心,但即便是面对全天下权利最高的男人仍旧不会产生攀附**的女孩。
他屈指叩击着桌面,沉吟:“我倒是很好奇,到底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背景,才能培养出这样见识不凡的路轻棠。如果是她天生如此,那便……”
太惊人了。
沈霁月说的没错,这小姑娘的确很像他,各方面的,都像是一个女版的他。
最让他忍俊不禁的就是,刚才与她谈话时,仿佛是在照镜子,和自己对话。
不多时,赵书来汇报道:“陛下,六殿下求见。”
君主似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问:“只他一人?”
“是,只有六殿下。”
“那倒是难得聪明一回,”君主笑道。
要说他的三个儿子没有凑到一起商议对策,他是不信的,只有自来求见,显然是怕三个人一起来,反倒会使君主龙颜大怒,皆是起到反作用。
他淡淡一笑,摆摆手,道:“不见,让他回去吧。”
只有这句话,不告诉他路轻棠已经出宫了?
赵书来秒懂君主的恶趣味,“是。”
“君主政务繁忙,六殿下请回,改日再来吧。”
无论自来说什么,赵秘书都是这句话,他坚决的态度让自来愈发的焦躁,若非最后一丝理智尚存,只怕都要擅闯禁宫了。
但是不行,要冷静。
自来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乱来,平时也就算了,但是这关乎着路轻棠的小命,必须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