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江正将碳画上的眼珠勾出高光,他没有橡皮,但问题不大,有石膏腻子代替白色高光,勉强能达到要求。
他因为没有颜料,所以他只能画成黑白色,但他的基础非常棒,空间光影,人物细节都非常还原,仿佛置身另外一俱世界,画中人平淡的一个回眸,隔着画布,幽幽地凝视着你。
从只有线条的简笔画突然变成了真实物体,这冲击有点太大了些。
龙阳君的声音嘎然而止,凝视图画数息后,仿佛不敢置信:“这,是我?”
他见过铜镜、水面,却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地知晓,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是何等模样。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忍不住摸了自己的面颊,然后飞快坐回案前,摆出自己最优美的模样,任严江怎么旁敲侧击楚图的细节,都被敷衍了过去,反而好奇地问起能不能画两张,他想自己留一张。
这要求不过分,严江同意了。
不过这画还需要再深入细节,严江和他热情地交流着可能需要三五天才能画完,龙阳君也一口答应每天都来和他交流艺术。
严江当然好啊好啊,又可以看美人又可以记录历史,这世上还有更美好的事情么?
就在这时,院外喧闹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严江飞快将未完成的画卷起,左右一看,压在榻下,然后优雅跪坐在龙阳君身体前,与他探讨楚国风土人情。
肯定秦王政来了,不然不会一点声音都无。
果然,没有通传,而秦王一身便服,悠然而入,看着严江与人说得火热,坐到身边,将他倒好冰水饮尽,这才道:“欲知楚国美器何须问他。”
“不问他,难道问你么?”严江轻笑道,“你何时注意这些了?”
“秦宫之中,尽是当年白起从郢都掠来之楚器,”秦王觉得这水甚是解渴的,伸手让他再倒一杯,“此非茶,何物?”
“回来路上,见树有挂野梅,摘了以细豆熬水,放凉入冰。”严江随手给他添杯酸梅水,做了□□还剩下不少硝石,他就用来做冰水了。
“暑热如此,不予寡人便罢,”秦王开始那杯太冰,他小口饮着,用目光谴责阿江无情,“竟还与无关之人对饮。”
寡、寡人?
龙阳君整个人呆住了。
秦王眉眼微挑,凝视着对面的倾城之美,目光无情,仿佛只视一死物也。
龙阳君也是浸淫官场二十年的老油条,立刻回神,跪拜秦王,然后告退,那背影再掩饰,都透着几分仓皇。
严江幽幽转头:“陛下啊,如此美人,看看也是好的,我既没吸,亦未撸,看看也不成么?”
又是这样,无论他收多少毛茸茸,都会被陛下拦截了。
秦王气定神闲道:“阿江,这世间美人,何及寡人,这话,阿江出口未久,便尽忘么了?”
他气势无双,不需要做什么动作表情,便自然而然,高高在上。
这理由过于强大了,严江试探地问了道:“那我若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又当何解?”
说你最美,那不是没遇到更美的么?你会不会吃醋啊~
秦王微微一笑,伸手轻捏了阿江面颊,温柔道:“此题易解,只需那便杀了人,平了那山。”
严江心说你不吃醋就算了,还砸醋缸,那就过分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我晚上补个番外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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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番外-回家路上3
兴都库什山,高耸入云,是一条从喜马拉雅山西方而起,向西横穿至阿拉伯海的巨大山脉,最高处达七千多米,是世界最高的高原,在后世叫帕米而高原,华夏先民称其为不周山,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屋脊。
这山脉之南,孕育着整个印度文明,但仿佛是上天出的玩笑,这巨大的地理屏障之中,却开着几处改变世界命运的山口。
这山脉中有一条狭长走廊,向东,可直入新疆盆地;向南,可直达印度的恒河与印度河流域,向西,就是巴比伦世界的两河流域文明。
这条印度北方的山口,无数次成为印度文明的浩劫,雅利安人、亚历山大、成吉思汗、都曾经从这里侵入。
严江要通过这条狭长的走廊南下印度,前去寻找棉花与甘蔗。
他伤还未全好,面色苍白,不时轻咳两声,花花体贴地跟在他身边,驮运着百斤种子,轻盈地与他一起翻山越岭——除了负重不行,猫科在山地能把蹄类动物甩出一座喜马拉雅山的距离。
严江拿出地图,凝视着路径,有些困扰地皱眉。
离开山口后,他要进入犍陀罗盆地,顺着恒河去印度南方的都城华氏城,距离之远,需要走上足足近两千公里。
更关键的是,先前他相助狄奥多图斯,伤了阿尔沙克,蝴蝶效应之下,狄奥多图斯空出手来,转头就煽动了山口这边的印度行省叛乱,听说阿育王已经派人前来镇压,这路怕是不好走了。
伤王一时爽,蝴蝶火葬场。
好在这里被希腊统治了一百年,会说希腊语的人很多,足够他学习日常梵语。
他一路装成大夏客商,贩卖一些止血草药,避开战场区域。
但是还是没忍住,因为他听说不远处的城市是佛祖的涅槃之地,有阿育王亲自建立的舍利塔,和大量绘画佛像——就是比较麻烦,阿育王太子具那罗正在讨伐那里。
我只是悄悄地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在因为阿育王信奉佛教的原因,印度教的种性制度没那么严,所以他一路来到佛祖涅槃之地,但按理来说应该非常热闹的佛教圣地不知为何甚是冷清,几乎看不到几个人。
严江看着冷清的道路,藏在树下,正觉得不对,耳边风声一起,一名矫健武士猛然从树上落下,被潜行中的花花一扑而倒。
“敌袭!”那名武士大喊道。
……
阿育王太子俱那罗从半圆形的舍利塔中走出时,严江已经准备和老虎一起,把周围十来名卫士收拾干净。
好在这位太子及时叫停了这些侍卫。
严江也一眼看到了他。
也仿佛看到了繁花。
二十来岁的青年肤色极白,俊秀绝伦,但最让人惊艳的,却是那对眼眸。那是日月星辰也不能及的璀璨,圣洁又剔透,是一种让人虔诚敬拜的温柔。
两人并未有交接,太子只是温和一笑,为侍卫的冒犯向他道歉,将自己手腕的一串佛珠赠他,做为赔礼。
佛珠入手温润,刻着细小精美的铭文,非常有民族风情,严江立刻接受了,然后与他分道扬镳,自去祭拜佛祖真身。
严江本以为再次见到俱那罗时,应该是在华氏城,到时他会用佛法做幌子,请他帮忙收集种子,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