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把他带回来?”长公主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以为这是领养流浪猫呢?”
越亦晚在旁边努力忍着笑。
是……搞不好还是个橘猫。
“我这不是回来读大学了吗……”花庆之揉着额头道:“他可能一开始连掌侍都做不了,做做随侍也可以啊。”
花慕之起身帮越亦晚加了一件外套,不紧不慢道:“等综艺节目录完,电视台那边不一定肯继续留人,宫里确实也是个好去处。”
自从太子那次去了美国之后,花庆之也渐渐开窍了,一度半开玩笑着让哥哥再出国读个博,自己在临都留守就好。
这小家伙虽然看着爱呛人又喜欢逞强,但其实也在不声不响地体恤哥哥。
高中读完之后,他就以‘法国人吃的饭那是人吃的吗’之类的理由强行回了国,在国内读了临都大学的法律系。
花慕之虽然劝过几次,最后还是妥协了。
不过由于两个孩子的出生,他们还是把不断推迟的蜜月一拖再拖,连工作都耽误了一些。
另一方面,如果穆闻柳能够来宫里,哪怕将来没办法去混个服装设计类的工作,身份也会体面很多——
在皇室里工作五年以上的人,基本上都是接受过反复培训和教育的。
而他们在离开这个岗位之后,会被各种有钱人家争相聘用为管家或者私人男仆,也会拥有不菲的薪水。
越亦晚琢磨了一下,心里也有点心动。
虽然他是评委,穆闻柳又是选手,但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综艺节目上师徒父子母女混杂的比比皆是,远远没有正式场合来的那些。
哪怕节目组清清白白的,也会被观众或者粉丝怼‘黑幕’、‘假票’、‘炒作’。
只要他这边小心一点,大概也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穆闻柳来自己这儿,平时在夕清阁加班的时候还多一个专业助手。
那确实相当不错啊。
于是第二天一到,越亦晚就去了电视台的员工宿舍。
他跟前台打了个招呼,然后径自上楼找到了404,敲了敲门就听见一声‘请进’。
“小穆,跟你说个——你在干嘛?!”
越亦晚一进门,就瞧见穆闻柳一手拽着头发,一手拿着把裁布用的大剪刀,像是要从发根上剪掉一样。
“你先把刀放下!别乱来啊!!”
大概是看到越老师这么紧张,穆闻柳下意识地安抚道:“我……我没干嘛,就是要剪个头发。”
“觉得太长了?”
“呃……”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实话。
“剪了可以拿去卖钱。”
越亦晚懵了半天,感觉自己好像在跟他跨服聊天:“为什么有人要买你的头发?”
这清秀又白净的男孩子,本来一头长发在综艺里很吸睛,他要是直接剪个秃瓢……好像也很吸睛。
“农村和城中村很多做这种生意的啊。”穆闻柳放下了剪刀,给他看自己用的一小罐护发精油——一看那标签就知道,绝对是在理发店后门的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剩余瓶底。
“拿去做假发,做动物饲料添加剂,甚至做假冒伪劣的酱油。”穆闻柳年纪虽然小,但是意外的很老练:“我留了这么长,大概可以卖六七百吧。”
越亦晚沉默了一会儿:“我这次过来,是问你别的事的。”
“嗯嗯,您说?”
“呃,你知道,我现在是溯明廷那边的吧?”越亦晚斟酌着语气,尽量不让他感觉自尊心受伤。
“就是那个皇宫吗?”穆闻柳忽然露出了笑容:“我在那附近捡过半个月的垃圾,好些矿泉水瓶呢。”
哎这小可怜……
越亦晚忽然感觉自己和宫里的人都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吸血鬼,放缓了语气道:“宫里现在缺个打扫庭院的人,你愿意来吗?”
“也不是很粗的活儿,进宫以后会有老管家集中培训,然后管吃管饭。”他生怕他以为自己是来施舍什么工作的,加快了语速道:“你在那边干几年再出来,很多大家庭都会争着雇你当管家的——也比一成不变的在这边做清洁工来的好。”
少年耐心地听他解释完,有些犹豫。
“您对我真好……”他小声道:“但是我好像……买不起门票。”
越亦晚:“……”
“不……你之后进出都不用买门票,有特殊通道和身份认证。”他揉了揉额头道:“所以可以吗?”
穆闻柳小心翼翼道:“要不你们先试用我两个月吧,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好,我随时回来扫厕所。”
如果不是VIOLET这边不存在什么员工宿舍,越亦晚就直接把他带到公司去上班了。
有才华还手脚勤快为人踏实却过的这么惨,老天爷对他也真是不公平……
于是小越老师当天办完了手续,真把他带进了宫里。
西宫原本是给各个后宫妃嫔们住的,但新时代大伙儿都一夫一妻,真要养小老婆能被报纸电视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于是公主、郡主、王爷,以及各种供客人留宿的庭院,全部都布置到了西宫。
花庆之住在玄玉宫里,出门左拐走五分钟就是开了上百种繁花的御园。
越亦晚从把穆闻柳带进保姆车里,这男孩就坐的跟木偶似的,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等穆闻柳真的进了溯明廷,他还甚至一度想捂住脸,显得窘迫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这么紧张……”越亦晚安抚道:“你先在这边打工三四个月就好,回头比赛结束是去是留都可以看你自己。”
穆闻柳眼睛都不知道该哪里看,只仓促的点了点头。
在他们穿过长街的时候,两侧往来的宫女侍从不时停顿行礼。
当他们恭恭敬敬地唤一声雍王殿下的时候,穆闻柳差点想躲起来。
他穿着劣质的白衬衫,裤子也尺码并不合身,和精致又古朴的宫殿完全没有一丝贴切的感觉。
越亦晚走了一半,忽然停下来转身看向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要是真的觉得很不舒服,他可以现在把他送回去。
本来这个提议就只是一个选择,没必要难为人家。
少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老实道:“像千与千寻。”
他小时候在小卖部里看过,现在的感觉跟她真是差不多。
越亦晚噗嗤一声笑起来,是真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回答。
“好了千寻,”他正色道:“我带你去见白龙大人。”
小王爷一听说那超能吃的长头发小裁缝要来,特意唤人把院子里房间里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花庆之其实没有多少朋友,他在法国的时候因为文化差异和来自小岛国的缘故,其实和大家都是泛泛之交。
而在国内,他常去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宫廷和各个场合,认识的许多名流之子也都是客套性的往来。
穆闻柳一来到宫门前,就有些紧张的把衣服的下摆拽了拽。
他一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俊美又高挑的哥哥站在那里。
那人生得轩轩如朝霞举,朗朗如日月之入怀,一身紫袍上绣着银色麒麟,玉冠上缀着偌大的红玛瑙。
深墨般的眉眼含笑又有神,连交握的那双手都光洁又修长。
越亦晚在旁边瞧了两眼,心里都忍不住感叹一句。
四五年前这还是个傲娇的高中生,现在都长开成这样了——真是老了老了啊。
穆闻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该盯着看人家,忙不迭跟他鞠了个躬:“王王王爷好。”
这个称呼不是这么叫的……
花庆之也不恼,笑眯眯走近了问道:“你叫什么呀?”
他一靠近他,那被晚香玉薰过的衣袍就散出清幽的香气,自然而又馥郁的让人有些恍然。
“我叫不紧张!”穆闻柳攥紧了衣服又回过神来:“我我我叫穆闻柳!会洗衣服做饭扫院子铲猫砂!什么活儿都能干!”
越亦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简单吩咐了两句:“这孩子才十六,比你要小三四岁,你平时也别太累着他,将来还要长个子呢。”
“我是那样的人吗!”小王爷精神道:“平时就帮我打扫下客厅和卧室就行。”
旁边的胡管家轻咳了一声:“殿下……新来的一般都是先从擦地砖开始……”
花庆之瞥了他一眼:“你再想想?”
“是老朽记错了……确实可以扫客厅,但还是要培训一下。”
花庆之这儿有新进的泉城绿,越亦晚也乐得留下来和他喝茶聊会儿天。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一过,胡管家就带着那少年重新走了出来,竟像换了个人。
穆闻柳换上了一身鸦青色宫服,下摆上缀着随侍品阶的忍冬卷草纹,长发也洗净挽好,用铜冠束了起来。
越亦晚正吃着栗蓉蜂花糕,瞧见他时笑着眨了眨眼:“这也是个美人了。”
穆闻柳很久没有穿过这么干净又漂亮的衣服,有些仓促地跟他们道谢行礼。
“这次是带你谢过两位殿下,以后作为随侍,不可以随意出现在殿下的面前,往来出行都要守着规矩。”胡管家叮嘱道:“宫里也不是可以到处乱窜的地方。”
“哎不用——”花庆之下意识道:“让他慢慢适应就好,不用那么着急,偶尔在客厅里陪我聊聊天也挺好的。”
胡管家一脸‘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点了点头,颇为自觉地行礼告退。
留下他们三人在这儿,小王爷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采访:“你……一顿饭大概吃几碗啊。”
穆闻柳下意识地看向越亦晚。
“说实话就行。”越亦晚挥了挥手,继续专心啃甜点。
“三碗饭,有时候还加一碗面。”他低着头道:“总是饿的很快,好像怎么都吃不饱。”
小王爷也跟着扭头看越亦晚:“我怎么想起来鲨鱼先生……他不是妖精变得吧。”
“人家那是小时候营养不良,肠胃消化功能差。”越亦晚给他递了一杯热茶道:“回头去太医那检查下身体,在玄玉宫这儿受委屈了随时找我。”
也就当给花庆之找了个一块打游戏的伴儿,挺好的。
-2-
越亦晚回东宫的时候,差点撞着骑着托托的小隐。
小男孩本来跟大狗狗闹腾地挺欢乐的,一见着爸爸回来了,下意识地下狗站好,神情有些拘谨。
越亦晚弯腰捏了捏他的小脸,笑眯眯道:“玩的时候注意安全就好,别的不用多想。”
托托蹭过来亲了亲他们两的手心,扫把似的大尾巴摇来摇去。
太子还在抱朴殿里忙着做设定,拿着铅趣÷阁涂涂写写,在听见脚步声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他。
“我吵到你了?”越亦晚把从小王爷宫里打包的热乎甜点放到了桌子上,低头亲了亲爱人的脸颊:“最近打算开新文了么。”
《帝王侧》的剧本还在策划期间,戚麟江绝那边已经确定了两个小家伙都要来参演,而且还有好些著名的女演员都已经托人要角色,听说还各种职位都挺紧俏的。
那本书虽然从连载到完结的时候都骂声一片,数据不温不火也没上成金榜,但确实也是很经典的作品。
而《鲨鱼先生》已经到了收尾的环节,虽然电视剧要一路拍摄到元旦左右,但花慕之这边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好好休息了。
“打算过几个月再开新文,”花慕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一伸手就把越亦晚抱到了怀里:“刚好想叫你过来一趟。”
越亦晚如今都二十五岁了,坐在他怀里有些小羞耻:“你放我下来……”
结果男人就把他搂着不放手,还低头亲了一下白皙的颈侧:“这么坐着不是挺好的么。”
当初刚结婚不久就主动坐大腿的也是你吧。
越亦晚跟猎物似的被他扣在怀里,试图反驳道:“万一等会小时冲上来找你改作业,看见咱这样子你不觉得尴尬吗!”
“霍御侍守着门呢。”花慕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他的扣子,冰凉的指尖间或碰到他的锁骨,如同羽毛一般轻柔又撩人。
“等等……在这儿不好吧……”
结果花慕之把他的外袍随手放到了桌子旁边,神情颇为无辜:“天气太热了,帮你脱一件外套。”
“你在想什么?”
越亦晚:“……”
“我不跟你玩了!”他试图站起来,又被抱回了怀里,耳垂还被亲了亲。
“再乱动就真在这了。”花慕之一手抱着他,一手给他看自己写的大纲,开始说正经事:“我打算再开一本**,讲一个造型师和明星的故事。”
“娱乐圈文?”
“嗯,先前去看过《摇光之曜》的录制现场,隐约被启发了一点灵感。”花慕之漫不经心地玩着他的发梢,听着怀里的爱人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自己的语气反而更平静淡定,仿佛是无事发生。
“我跟江绝商量了一下,下个星期等嘉宾过来的时候,我过去做个专访。”
越亦晚忽然从意乱情迷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开口道:“霍燃吗?!”
下周的录制题目早已经拟好,内容是‘撞色’。
比起那些颇为学术和专业性的题目,‘撞色’不仅考验着选手的色彩能力,其实也能体现他天生的才华。
正如达芬奇用灰蓝色来表现晨雾,莫奈用叠色和补色来强调明暗一样,有些感知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天赋。
“当初和江绝谈的时候,我说最好用知名又性冷淡的明星——然后他真把霍燃请过来了。”越亦晚失笑道:“后来我找了好几张他的照片,发现这真是个满分的答案。”
观众们会本能地关注所谓的‘流量’明星,越是人气高就越能带动收视率。
而设计师们在碰到撞色这种题目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各种鲜艳且对比强烈的颜色。
如果五官太过柔和或者妍媚,反而可能会破坏衣服给人的感觉。
“不过专访的话,”花慕之想到了什么:“我还得找你也来一次。”
越亦晚竖起了耳朵:“找我咨询很贵的诶,这位先生。”
太子瞥了他一眼:“重来。”
“你——你得找我预约才行!花先生!”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好嘛……老公……”
他们一块陪着孩子吃饭做作业,然后花慕之过去加班,越亦晚回夕清阁收拾工作室。
先前结婚纪念日还有各种节日,朋友和亲戚都送了好些乱糟糟的东西。
他那本书放哪儿了来着……
越亦晚在书房的暗格里翻了半天,忽然找到了另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打开一瞅,然后动作停顿了几秒。
盒子里面,放了一把手铐,以及一串钥匙。
这绝对——绝对不是警察用来拷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