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姚怀着复杂的心情她终归还是到了谭宅,与叶氏和陶春草见面不同,姚氏是她的养母,并且人不在了,就凭着这个情份,叶游和鲍芙对姚老秀才夫妻俩是客气感恩的。
姚老秀才比记忆中老了许多,其实小的时候这老秀才对她还是不错的,跟养母姚氏回娘家,这老秀才都会考校一下她的功课,然后就让他的老妻刘氏给她拿好吃的。
那个时候的刘氏也还是不错的,至少在吃食上面没有小气,不过刘氏终归不满她是个女孩,时常跟姚氏说还是再养个男孩吧,女孩家嫁出去了就成了外人,膝下得有个男孩继后香火才是。
这样的话姚氏一向是不接的,她也不顶撞刘氏这个亲娘,只是转了个话题不接这个话茬,刘氏又会时常骂女儿死脑筋不懂得变通,万一有一天姑爷纳个妾回来生儿子她就知道滋味了,她这个母亲也是为了她好。
姚氏与陶谦的夫妻感情甚笃,从来不会在这上面钻死脑筋。
其实直到今天,陶姚也不知道养父母之间没能生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问题,可不管如何,这两人彼此相爱相知相守却是真的。
姚老秀才看向陶姚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慨,当初女儿一死,他就没管这个丫头,现在看来她也混得可以,在镇上也听过她开的什么妇产科诊所,虽然觉得她胡闹,但对这女娃能自谋生路也还是持赞赏的态度,不枉当年女儿女婿教导她一番,不过女儿家太逞强终归不是好事,这不,亲事就耽搁了。
但这些话他是不会到陶姚面前说的,一看到这个女娃,他就会想到早逝的女儿,这心里还是难受得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惟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知道那痛有多难受。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有一个这么显赫的身世,听人提及的时候,他是震惊得无法合嘴,真是比戏文还要曲折离奇,尤其是听到人家出身显赫的父母还亲自去给自家女儿女婿上坟,他的心里顿时什么滋味都有。
这一趟他本不想来的,可是看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子孙,若是有永安侯叶家的照拂,不说出人头地,以后若有个什么难事求上门去,人家看在他女儿的份上,稍稍伸把手,那就什么麻烦都能解决了。
就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劝服了老妻走这一趟。
看到陶姚向他行礼,他还是上前扶她起来,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她,“经年不见,夭夭长大了,你娘若还活着见到你亭亭玉立,必会欣慰的。”
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当年在女儿死后不照看陶姚的往事,这些事只要叶游一查都能查得到的。
陶姚也用复杂的眼光看着眼前的老人,这老人的行事风格一如既往,哪怕如今祖孙俩感情淡漠,他也能做得恰当好处,怪不得能在镇上混得开,这也是一种本事。
“外祖父身体可好?”她也挑了个安全的问题来问,没有再提这些年的生疏往事。
“好,老当益壮。”姚老秀才笑道。
短短几句话,似乎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陶姚就算曾经怨过他逼姚氏回头再嫁断了姚氏的赚钱路,从而让姚氏只能在那几亩旱田上刨食,要不然姚氏是不会早逝的,终归还是那句老话,他是姚氏的亲爹。
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她不能说这老秀才真就做错了,做父亲的都会盼着女儿好,哪怕他有私心,可这私心终归敌不过舔犊之情。
一个年轻的寡妇带着不是亲生的了一般,还不如再找户人家再嫁,至少也算是有人庇护,总比一个人独自守寡要好得多。
这爹不迂腐,甚至找来的再婚人选也不寒碜,无奈他终归小瞧了姚氏对亡夫的感情,也小瞧了姚氏对她的母爱。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她又向姚老秀才的老妻刘氏见礼,刘氏整个人就僵硬得多,她也没有多瞧陶姚,当然更说不出巴结的话,毕竟当年她拿恶毒的话来骂陶姚的言话还历历在耳。
干巴巴地问题了两句,她就不再言语了。
陶姚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她骂的小女娃了,那会儿她就不赞成女儿养这个孩子,哪怕现在知道她来历不凡,她也还是持不赞成的态度,这女娃是真命硬啊。
所以她坐在这里是真的如坐针砧,也就鲍芙问什么她答什么,这种京城贵人,她是得罪不起的,不过在鲍芙提到女儿姚氏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流下眼泪。
鲍芙看到这老妇人那悲痛的样子,也不好再问什么,看俩老人赶路过来乏了,她就让人侍候这俩老人先去歇息,待会儿要留饭。
这安排也正中姚老秀才的心,遂从善如流地按着人家的安排去做了。
这会儿厅堂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鲍芙才问陶姚一些当年事,当然在找到女儿的时候,他们就调查清楚了,不过还是想在女儿的嘴里再听听罢了。
陶姚道:“这俩老夫妻都不是坏人,只不过是大家意见不一致罢了,再说当年的丧女之痛还没有度过,顾不上我也是情理当中。”
叶游与鲍芙对视一眼,都知道女儿是为姚老秀才说了好话的,就刚才的接触来说,这姚老秀才是个善于钻营的人,要不是念着他是姚氏的亲爹,他们是不会给对方这么好的脸色看。
鲍芙这下子也不好追究那刘氏当年对陶姚的不好之处,一切看在姚氏的面子上,就不能再追究什么,她的手轻拍女儿的手,“我儿是个心善的人,也罢,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些不好的不提也罢。”
她失去过女儿十多年,能明白刘氏的丧女之痛,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看,换成她,当年也未必会做得比刘氏好,迁怒是人在悲痛之下都会做的事情,不然那悲痛之情就会郁结于胸久久不散。
不过理解归理解,一想到那老妇人骂她的囡囡,她的胸中也会有怒火的,只不过是刻意压抑住罢了。
到了休息的厢房时,姚老秀才趁着没人,这才与老妻刘氏道:“别整日摆出一副晚娘脸,人家不同往日了,想想家里的子孙,我们舍下这张脸也是为子孙计……”
“我只是想起了我的闺女不得趣罢了,”刘氏抹泪道,“那女娃的命太硬了……”
话还没有说完,姚老秀才伸手捂住老妻的嘴,瞪眼看她,“这是什么地方?在人家的地盘上呢,你还说这种会得罪人的话?早知道你转不过弯来,我就不该带你来,别巴结人家不成,变成了得罪,我看你能得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