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茨威格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他预测了这场战争的走势吗?”
“不,他不会的,”格林德沃摇了摇头,手轻轻朝空气挥了挥,仿佛可以触摸到带邓布利多离开的凤凰火焰的余温,手指因冰凉的空气蜷曲着,喃喃地说道,“像纳尔逊那样的人,可不会想要看到这场属于他的战争的结果,他情愿在迷雾中死去,也不愿意品味一场结局注定的胜利。”
“和这场战争有关吗?”
“我也不好说有没有关系,这个预言太古老了,又像是会发生在我也看不见的未来,也许是他从哪里听来的,”格林德沃一手抚摸着包裹巴里的茧,收回触摸火焰的手,魔杖在茧上留下一枚枚跳跃的绿色魔文,“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看起来是毫无关联、甚至跨度大到根本联系不在一起,可当我们尝试用时间的脉络去理顺其中的逻辑,反倒会发现原本毫无关系的事务背后却被一根隐晦的线连在一起,我们生活在世界的表面,但背面或许就是这样一团乱麻、错综复杂的线条。”
他看似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茨威格低下头,沉思良久,割开的手腕正在滴滴答答地往黑茧上滴落鲜血,热血在夜色里有些凝固了,仿佛时间都因滴答声的迟缓而凝滞了,他最终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大人,那您会选择看清未来吗?”
“我?”
格林德沃背着手,留给茨威格一个轮廓在夜幕中逐渐模糊的背影。
“有时候你以为能够先人一步,看到世界的背面,但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反倒落入了更加难以挣脱的网中。”
“哗——”
寒风乍起,弥散的烟尘令茨威格不由得抬起手,用袖子捂住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巴里、黑茧与格林德沃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一条条黑色的纱幔在空中舞动,解离成一枚枚正在暗淡下去的碧绿光点,隐没进看不到头的夜色之中。
水幕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抽象起来,微波粼粼的水面凝结成似冰非冰的固体,在魔力的流转中,与克拉科夫中枢相连的最后一块拼图被填补完全,一时间,纳尔逊所说的“光”在一座座城市中亮起,就近的人们向其中窥探,看到的是千里之外纳尔逊的背影,它们直通他话中的战场。
而他们眼中的纳尔逊正踩着“冰面”,向国际巫师联合会的阵地走去,伴随着脚步一声声变得沉重,光圈中的景象也变得愈发凝实,似乎只要走进去,便能到达陌生的城市。
“我有个问题,威廉姆斯。”
老巫师抬起头,示意纳尔逊靠近他,重新睁开双目的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从原本矍铄的老者变成了一名垂危的病夫,干枯暗淡的皮肤耷拉在萎缩的骨头上,精神头像是被水浇灭了一样,没了原先的威势。
纳尔逊与汤姆对视一眼,走上前去,蹲在老巫师身边。
“你说。”
“你究竟想要什么?!”
老巫师的手臂回光返照般迸发出猛烈的力量,一时间竟然激发出了蜉蝣自主的防御,数道凝实的红光突兀地点亮了两人之间的间隔,贯穿了老巫师的胳膊,将他如同雕塑一般钉在了地上,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的举动并没有激发更多的防护,因为他甚至连魔杖都没有拿,只是用力地拽住纳尔逊的领子,纳尔逊一个趔趄,但好在老人并没有太大的力气,两人的脸只是凑近了一些。
在纳尔逊的眼中,老巫师看到了自己难看的倒影,被这双年轻的眼睛映照着,仿佛自己都变得年轻了,他无力地干笑两声,手臂传来的剧痛让他的心脏都跟着痉挛起来,刻骨铭心的痛苦并没有让他失去力气,反倒让失去控制的手腕更加用力,死死地锁住了纳尔逊的领子。
“权力……对你来说应当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你的才能,你的师承,你不管走那一条路都可以出人头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巫师的荣耀呢?你难道忘了,你是一个巫师这件事吗?”
“我并没有针对你,先生,在今天之前,我们甚至素不相识。”
“我知道,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我曾经短暂地查阅了你的经历,你并没有掩饰过什么,我们……国际巫师联合会,只是恰逢其会地撞到了枪眼上,”老巫师的嘴角抽着凉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每个人都知道你才华横溢,又野心勃勃,但没有人想到你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他们对你最危险的评估,也只是下一个格林德沃,你知道的,我们能容得下一个格林德沃,就能容得下第二个,而巫师也需要一个格林德沃这样的人来保证我们不会成为一潭死水。”
“也许格林德沃本人并不这么想。”
“我们不在乎他怎么想,难道我们能把黑巫师杀干净吗?他们把你的一生串联起来,你做的一切,在大多数人看来只是比格林德沃更隐晦,更偏激罢了,取得权力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你非要选择背叛巫师这一条呢?”老巫师的眼中泛着疑惑,“你不是麻瓜出身,在学校里也没有受到霸凌,一路上顺风顺水,为什么会不认同自己的身份呢?你总不至于是个疯子,就是不喜欢巫师,就是要把这个世界搞得一团糟……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你想要的是摆在明面上的,整个世界的权力。”
纳尔逊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悲哀,他能够看出老巫师对自己信仰的坚持,老巫师的年纪很大,甚至比邓布利多都早了许多个时代,他能够在转瞬即逝的间歇归总完自己所有明面上的情报,也许他年轻时也是个耀眼的奇男子,可即便这样一个人,也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
纳尔逊扶了扶帽檐,遮住了和老巫师对视的目光,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畸形的世界里,一个完整的世界,硬生生地被分成了两半,而身处其中的人却没有察觉到半点的怪异,巫师古老腐朽的文化已经在他的灵魂上烙下刻印,交流是没有意义的。
“收手吧,我不会做出宽恕你罪行这样的承诺,我相信像你这样的人很简单就能脱罪,”老巫师还在试图说服纳尔逊,诚恳地说道,“在我们的秩序里,你可以去争取你想要的一切,不要再把这个世界搞得一团糟了,掌握权力,并不需要把魔法那样轻贱地分享给麻瓜——”
“我对你追求的东西没有一点儿兴趣,正如你说的,我只是一个疯子,一个单纯看不惯这个明明生活在一起却仿佛活在两个平行世界一样的世界的疯子!”纳尔逊打断了他,疯话通过水幕,传到了每一只仔细聆听的耳朵之中,他握住领口上的手,将老人脆弱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抿着嘴唇说道,“今晚……你们输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将会落入无穷无尽的失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