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莲去世前一天那次探监,肖其实是跟黎淮一起去的。
东西被塞给肖,是在黎淮跟窦莲聊完以后。
或者说黎淮根本不知道那次过后就没有“以后”,只大概聊了十几分钟,就把剩下的时间让给肖。
肖的本意,是想跟窦莲讲讲他家里的事。
当时肖洵刚上小学他老婆就因为工作被调到了美国,两个人正在纠结肖洵的去留:究竟是按照他们最开始打算的跟去美国,还是干脆直接留在国内。
那时候他们已经没有经济焦虑,只是基础业务在国内扎根。
肖身边也没其他长辈可商量,自然而然会跟亲近的师母说:“我就是觉得梅丽一个人在美国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太累了。”
坐在探视间对面的女人有一张贤良温淑的脸,只是牢狱之苦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清减。
黎淮跟她长得很像,美人胚子。
窦莲从来都告诉他要知道心疼老婆,但这次却问:“梅丽自己怎么想?”
肖低头抠了下眉毛,再开口很是有几分没底气:“她是觉得没所谓,但现在黎淮又忙,小洵如果留在国内,肯定还是得我自己带,梅丽就……不太乐意。”
话音落下,两人都静了一下。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的关联,但他们心里都知道,梅丽不愿让肖独自带孩子这件事,或多或少都跟黎堂有关。
窦莲声音更缓和了点:“那就尊重梅丽吧,孩子谁擅长带谁带,你就多抽空飞过去陪陪他们。”
肖连连点头:“那肯定的,如果真的决定去,我肯定陪他们把小洵的入学手续啊乱七八糟的全都安顿完了才回来,正好最近黎淮跟那个宁虞黏得紧,也不想看见我。”
一切都在变好。
而关于视频的托付,窦莲就是在这样的语境下提出来的。
她希望肖能等到黎淮彻底从黎堂的阴影底下走出去,或者哪怕只是稍微平和一点对待黎堂的时候再把那些视频给他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日常的片段。以前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旅游的时候录的,黎淮还特别小,没怎么记事。”
窦莲有多喜欢黎堂,肖是知道的。
所以那时候他对窦莲这个请求的理解是,尽管黎堂对黎淮做了很过分的事,但这段回忆在窦莲心中很珍贵,她希望能等到黎淮不再戴有色眼镜看待黎堂,再去看这些视频片段。
而那个时候黎淮已经一整年没做过噩梦,看起来似乎离窦莲期待的这个节点很近,窦莲肯定赶不及出狱,亲自放给黎淮看。
以至于肖接下委托,他很天真地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脱手完成这个任务,根本没仔细想过窦莲还会有其他的打算。
肖没想过,黎淮自然更没想过。
所以窦莲撒手那一走,他好像瞬间从跟黎堂平等“竞争”的身份,变成了那个需要被照顾才不得不站在他这边的弱者。
甚至让他偏激怀疑窦莲一直以来给到他的也不是爱,是怜悯。
“还好吗?”
宁予年端着酒杯站在黎淮身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忧心。
刚刚大家送完礼物一起吃饭,虽然黎淮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宁予年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过。
两人此刻正站在水晶长桌摆放酒水和甜点的地方,进行日常的饭后站立消食。
黎淮被唤回神,下意识扭头朝散布在花园里和谐玩乐的客人们看了一眼,捻起果盘里的杨梅塞进嘴里:“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宁虞的相册吗?是有点。”
宁予年和他并肩略靠在长桌上,哂笑:“以前只是知道你们在一起了很久,想一想还能想通,现在猛一下亲眼看到这么多照片,心里就很不平衡。”
因为其中很多是他压根没见过,十八、二十几岁的黎淮。
明明他“认识”黎淮,在宁虞之前。
这个季节的杨梅,一颗就能甜得黎淮嘴里发腻。
黎淮直接低头,就着宁予年手里的香槟喝下去:“没什么不平衡的,你再早点碰到我,也不见得会喜欢我。”
他以前真的很恶劣,也很糟糕,说话比现在刺耳无所顾忌得多,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什么诛心捡着什么说。
锋芒内敛,多少归功于年岁的沉淀。
宁予年瘪了下嘴,也罢:“如果早点碰见,你才是不一定会喜欢我。”
他回国,是他历经千帆,确定修炼好自我才做出的举动。
黎淮喜欢的是现在的他。
但黎淮简单一句话就打消他所有憋闷:“论怄气,肯定还是宁虞怄。忍气吞声对着一颗小白菜养了十二年,好不容易白菜知道体谅人了,拱手让了人。”
对比出真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宁予年揽上黎淮的腰,在他脸侧偷了一口香:“不谏往者,只争来者。”
黎淮失笑:“一个两个语文还学得挺好。”
然后他拍着自己的海葵主动提醒:“陶永杰是你的客人,你是不是应该过去陪陪人家。”
宁予年抬眉望了眼待在角落看着大家玩乐的男人,忍不住又在黎淮脸上香了一下:“我老婆现在比我还周到了。”
不过他走之前,黎淮让他把手里的香槟留下。